暂借星火(33)
周明轩说:“一瓶药。”
“药?”季商还没舒缓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电话那边的周明轩沉默了片刻,嗓音低沉:“帕罗西汀。”
“一种……用于治疗抑郁症的药。”
“你,你说什么?”季商觉得自己可能是气糊涂了,所以幻听了。
他不明白,桑落是他见过最乐观开朗的小孩,怎么会和抑郁症划上关系?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说周明轩一定是搞错了,可是他想起自己替桑落收拾东西时,桑落夺过去的小药箱。理智在告诉他,是真的。
需要靠褪黑素入眠的桑落,还有情绪始终低落,任性得几乎不可理喻的桑落。
他生病了。
乖巧懂事的桑落,生病了。
季商下意识去看门口的桑落,桑落靠着墙,脑袋耷拉着,看过来的一双小狗眼湿润又通红,嘴唇紧抿着,倔强中又透出几分无措的惶恐。
季商的心像是被他的眼泪漫过,方才还叫嚣着的火气霎时间偃旗息鼓,只剩下满腔的酸胀和心疼。
“你不知道吗?”周明轩问。
季商没回答,但是答案显而易见。
其实在周明轩拿到那瓶药之后,他也是愣了好一会儿,他没有给桑落打电话,就是觉得既然桑落没说,他最好还是装作不知情,转而联系了季商,可是没想到,季商也不知情。
桑落大概是瞒着所有人,但幸好,他知道看医生,也知道按时吃药。
“现在知道了。”季商的嗓音一下子就低下去了。
周明轩有些尴尬地“啧”了一声:“这话我或许不该说,但是既然小桑落没告诉你,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去问他。”
“我知道,我有脑子。”季商说。
周明轩:“……”所以我没脑子?
我就多余提醒你。
周明轩无奈:“行,你好好照顾他。”
通话结束,季商也没有放下手机,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视线放空,像一棵沉默的树,尚未熄灭的余烬在内部灼烧着,好像在一瞬间把他掏空了,什么怒气、怨气统统变成了茫然和愧疚。
桑落并不知道他在和谁打电话,室内恢复寂静之后,那种紧绷的微妙氛围又开始蔓延,甚至让他觉得季商的背影有些空荡的孤寂。
他周身那种在怒火渐熄之后泛出来的平静但有力的难过,让桑落心情复杂,彷惶无错。
他想要做什么,可是又害怕自己的情绪让他再做错什么。
就在桑落纠结的时候,季商转过身,漆黑如海的眼睛看向他,桑落顿时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眼眶却湿了。
好半晌,季商才像是无可奈何地认输。
“过来。”
桑落紧绷的情绪猝然一松,他快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季商。
季商接住了他,在桑落收紧双臂的时候,他也抬手附在桑落的后背,回抱住他。
无声的拥抱让房间里的气氛不再沉凝,也不再紧绷,刚才的一切矛盾都在被隐藏,在他们对对方的服软下逐渐平复。
季商低着头,下巴蹭着桑落柔软的头发,少顷,在察觉到肩头湿润的时候,他偏过头,嘴唇擦过桑落发梢,像是心疼地留下一个亲吻。
桑落并不知情,他压抑住胸腔的酸涩,小声道歉:“哥,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
季商没说话,桑落以为他还在生气,抬起头,看向季商的脸:“你不是捡来的,你是我哥哥,我以后不说不要你是我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相信我,我错了,你不要难过。”
桑落的一双小狗眼的确会说话,委委屈屈地道歉,还有固执倔强的放狠话,都让季商心头悸动,酸软一片。
季商还是没说话,可桑落看见季商望向自己的眼神,心里就已经放松下来,他像是被海水温柔地包裹,不必再害怕了。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几秒钟后,季商松开他,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缓慢地拂过他被掐红的下颌,力道比之前不知道温柔了多少。
“疼吗?”季商问。
“疼。”桑落委屈地说,“你太凶了。”
“对不起。”季商近乎温柔地跟他道歉。
“没关系,”桑落很大度地说,“我不怪你,是我自己说错话了,我不是要不听你的话,我只是不想回去,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没有季商,那么冰岛随处可见的极光对桑落来说,就是毫无意义的,甚至比不上五年前在堪培拉错拍的城市远光。
人们总是在低概率事件上赋予幸运的意义,好像得到了那一点概率,就抓住了幸运,就能事事如意。
桑落固执地在堪培拉追寻难以遇见的南极光,何尝不是另一种映射。
季商在他下颌磨蹭的动作停了停,手指碰上他的红肿莹润的嘴唇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季商指腹用了些力,按在他的嘴角。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季商说,“但是去哪,得我说了算,嗯?”
桑落瞳孔不可置信地扩大,心脏跳得很快,问他:“什么意思?”
季商视线在他的唇上停了片刻,滚烫的指腹一路从他脸颊往上,移到他湿润的眼睑,用不算温柔的力道抹过去。
“泰国,去吗?”
第26章 藏得很深
别说泰国了,季商现在就是说要带他去东非大裂谷,桑落也是欣然前往的。
只要能和季商一起,不用回国面对那些糟心事儿,桑落就觉得自己得救了,无所谓去哪里。
季商给李萱打了电话,说泰国的工作他亲自过去处理,让李萱回国去处理国内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季商去叫桑落起床,说是去机场。
桑落还有点没睡醒:“这么早就去机场,机票不是下午吗?”
“嗯,”季商说,“不是想去玩机场的滑梯吗?早点过去。”
桑落愣了愣,旋即想到他们刚落地新加坡时,季商说的那句“想玩可以回去的时候再玩”。
当时桑落认为季商一心惦记着回去,还为此不开心,却没想到,现在他们不用回国,也还是可以去机场玩。
桑落顿时不困了,起床洗漱,收拾行李。
李萱接到上司的通知,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退了飞曼谷的机票,改买回国的机票,顺便把季商和桑落的机票给订了。
出发前,李萱来了一趟季商他们的房间,将一些工作需要的文件交接清楚。走之前,李萱还问了季商,小白是继续放在宠物店寄养,还是她把带回去。
一旁坐着玩手机的桑落闻言抬了下头,季商察觉到,余光瞥过去一眼,然后说:“就留它在宠物店吧。”
李萱点头应下,没再说什么。之后季商又和启明另一位合伙人通了电话,将一些重要合作的决策与考量说清楚。
李萱走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桑落。桑落察觉到了,于是送她出门时主动问,她是不是有话想说。
泰国那边的工作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只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华人公司希望独家代理启明旗下的一款游戏,在泰国发行。
李萱这次过去只是为了做个背调,顺便了解泰国的市场。
其实这种工作并不在总裁特助的工作范围内。不过在启明,季商并没有完全将李萱定位成一个助理,她的工作内容也不局限于助理。
当初他让李萱进公司就是看准了李萱对市场有一定的敏锐度,只是因为当时营销部已经有人负责,李萱才以特助的身份留下。
这个泰国代理公司是李萱联系上的,所以季商就将这个项目交给她来做。
李萱也是因为足够负责任,才会亲自跑一趟。
季商现在说他要亲自过去,其实是完全没必要的,更别说还是带着桑落不带她,李萱稍作思量便察觉到这其中关窍。
李萱笑了笑:“是有几句话。”
桑落洗耳恭听:“你说。”
李萱没有直接开口,她看着桑落,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过了好几秒钟,她才说:“自从公司拓展国外市场之后,你哥的压力一直很大,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他都很辛苦,比你想象中还要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