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91)

　　刘嘉也被吓到了，但她并没有退开，反倒是握住了姚林成的手，急切地叫他：“成哥，你不要吓我！不是他，他们是警察……不是那个人……”又手足无措地抚摸姚林成的胸口想要平复他的呼吸。
　　姚林成大口地倒气，翻着白眼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他来了……他来杀我了……他来带我走了……”
　　顾亦然快步走进房间，抬手轻轻拍了拍刘嘉的手臂，刘嘉慌忙地转过头看顾亦然，但还是听话地退开了。
　　见刘嘉退开了，顾亦然二话没说，抬起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姚林成的脸上。
　　“啪”的一声后，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刘嘉抬起手来捂住嘴，身后禁毒队其他人都默默提了一口气，刚还在抽搐着碎碎念叨的姚林成如梦初醒，也安静了下来。
　　姚林成被顾亦然一巴掌扇醒，有些木讷地看向顾亦然，顾亦然的左手正在理右手的袖口，居高临下睥睨着姚林成，开口问他：“姚林成，认识我吗？”
　　姚林成的瞳孔收缩，看清了顾亦然，愣愣地回答道：“顾队……”
　　“很好，”见姚林成也没有完全烧糊涂，顾亦然还算满意，眨了下眼，继续说，“姚林成，根据多名嫌疑人指控，你涉嫌组织、参与非法销售虞美人，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吧。”
　　姚林成见来的是顾亦然，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突然又笑了起来：“顾队？哈哈哈！他回来了，逃不掉的，我们一个也逃不掉……你也逃不掉……哈哈哈哈！”
　　“谁回来了？你说谁回来了？”贺仙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严厉地质问姚林成。
　　姚林成像是听到了一句天大的笑话：“谁回来了？九先生，当然是九先生回来啦！他真的是冥王，他真的是！他回来索我们的命了，龙哥死了，连龙哥都被他杀了……哈哈哈，逃不掉了，一个都逃不掉……”
　　“啪”的一声，顾亦然又给了他一巴掌，丝毫不在乎他正发着烧是个病人，顾亦然冷冰冰地开口：“少说胡话。”
　　姚林成又挨了顾队一巴掌，敢怒不敢言，直勾勾盯着顾亦然，顾亦然没有转头，但嘴里的话是说给刘嘉听的倒是不难听出来：“给他吃药了吗？”
　　刘嘉摇了摇头，嗫嚅着开口：“成哥说他不吃药……”
　　顾亦然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工具和一小袋白色粉末，冷笑道：“不吃药，但青盐也没断，难怪脑子坏成这样了。”
　　顾亦然安排曾重和郑一诺负责，带上几个人，先带姚林成去医院打退烧针输液，等姚林成清醒一些了再带回局里审讯，现场留了几个人等待物证科的同事过来取证，把刘嘉先带回了局里问话了。
　　回市局后先给刘嘉抽血做了毒检，经过一番折腾，刘嘉疲惫至极，又饿又累，贺仙先陪她吃了饭，才把她送进了审讯室。
　　顾亦然坐在审讯室里，手边摆着刘嘉和施凤仪的资料，他扫了对面的审讯椅一眼，刘嘉便垂着的脑袋走过去坐下了。
　　贺仙做好记录准备后，顾亦然开口：“名字。”
　　刘嘉抿着嘴唇，老实回答：“刘嘉。”
　　“你和姚林成是什么关系？”顾亦然看向她的双眼，明明是和施凤仪那双漂亮狐狸眼相似度极高的一双眼，却和高高在上的邪教“神女”施凤仪透露出完全不同的气息，刘嘉的眼神里满是怯懦、不安、惶恐，灵气不及施凤仪的十分之一。
　　刘嘉答得毫无底气，小声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所以，和姚林成保持男女朋友关系的同时，你仍在从事色情服务行业，是吗？”顾亦然有没有急着揭穿。
　　刘嘉紧张地望着顾亦然，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解释：“成哥，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刘嘉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我十二岁以前也有过正常的人生，顶多就是家里重男轻女，但后来弟弟出生了，也没人打骂我了，他们不管我，我觉得只要不挨打，有饭吃，都没什么……可是突然有一天，电视上报道了那个神女自焚的新闻，还张贴了她的照片，报纸上也全是，我们村本来就不大，所有人都知道我长了一张和施凤仪一样的脸，同龄人用石头丢我骂我妖女，村里人说我长变了，和施凤仪越来越像了，他们开始在私下说施凤仪重生在了我的身上，所以我才会越来越像她，奶奶听了神婆的话，用牛血泼我，又说我晦气，要把我赶出家门，是妈妈跪着求奶奶，才把我留了下来……”刘嘉不甘心，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哽咽着说，“我没有读高中，妈妈找人介绍我进厂里工作，一开始好好的，不知道是谁说我了我长得像施凤仪，我在厂里也待不下去了……”
　　“但是姚林成却疯狂迷恋你这张和施凤仪一样的脸，对吗？”
　　刘嘉点了下头，瘪了瘪嘴：“成哥给我钱，对我好，很照顾我……”
　　“所以，他觉得，你是他家里摆的那些装神弄鬼的阵法召唤出来的施凤仪的转生？”
　　刘嘉闭上眼“嗯”了一声，顾亦然显然有些不满：“你明明反感被别人认为长得和施凤仪像这件事，为什么又要亲近真正把你当作施凤仪转世的姚林成？”
　　“他把我当作谁不重要……”刘嘉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眼泪，扯了扯嘴角，“只要他爱我，对我好……我从来没有被人那样珍视过……”


第82章
　　“清醒一点吧，”顾亦然看着眼前的刘嘉，有些无情地向她道出了真相，“无论是无端的嫌恶，还是狂热的迷恋，它们的本质都一样，都是愚昧又愚蠢的人将某种本与你无关的感情强加在你身上，而那份感情归根结底并不属于你——恶意不属于你，你不必自轻自贱；爱意也不属于你，你不该沉溺其中。姚林成不是你的救赎，你从他身上感受到的爱和珍视，都是你自己赋予的，他爱的那个人，和他们恐惧、厌恶的，是同一个人，但都不是你。”
　　刘嘉有些出神，她过去的一生一直在被人否定，从对她性别否定，到来大城市后对她能力的否定，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一生会这样过活，做着在大众眼里肮脏的工作，没有尊严，东躲西藏，她注定无法在阳光下挺直腰堂堂正正地生活，她曾经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性别和自己这张和施凤仪极为相似的脸。姚林成找上她的时候她是惶恐的，她抗拒地否认着，说自己和施凤仪没有关系，可姚林成一点也不气馁，他们一开始没有做爱，姚林成只爱惜地抚摸她的身体，喜极而泣，像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那一刻，他眼里的爱意那么真诚，刘嘉瞬间沦陷，她因为这张脸吃过那么多的苦头，老天终于心软了，决定给她点甜头尝尝了，刘嘉是这样想的，然后向姚林成敞开了怀抱。
　　“那又……如何呢？”刘嘉的睫毛颤了颤，她看向顾亦然，眼里写满了不甘心，“因为这张脸得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我都承受了，如果有一个人因为这张脸爱我，我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顾亦然轻叹了一口气，他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如果是因为刘嘉没有弄明白其中的底层逻辑，才误把姚林成对施凤仪的迷恋当做对自己的宠爱，顾亦然自然是有义务告诉她真相点醒她的，但很显然她清楚，并且接受，这个时候就只能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了。
　　顾亦然点了下头，回答道：“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自然无权干涉。那我们继续吧。你和姚林成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么你知道，他吸毒吗？”
　　刘嘉抿紧嘴唇，避开了顾亦然的视线，虽然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很明了了，顾亦然没有等她开口，冷着脸追问道：“你知道，他贩毒吗？”
　　刘嘉顿感后背一凉，她怯怯地将视线移向顾亦然，眼前的警察在提到“贩毒”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克制的愤怒，刘嘉知道他没有迁怒自己，却也不敢有所隐瞒，她哽咽着答道：“成哥也很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