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60)

　　电话那头的女人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顾亦然坐起身来，那个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都沉稳老练的顾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魏风尘还是察觉到他慌了，他滑动屏幕的手指在颤抖，喉结滚动，目光闪烁，好在很快他就找到了丁浩羽的电话，拨了过去。
　　丁浩羽接通电话还有些不敢相信：“顾队？”
　　“浩羽，在值班吗？”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在下属面前，他从没有一点破绽。
　　“嗯……”不待丁浩羽说完，顾亦然便开口：“立刻去叫刑侦队值班的人，带上值班法医和物证同事出个现场，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把嫌疑人带回局里……”顾亦然顿了一下，补充道，“局里见。”
　　顾亦然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地址发给了丁浩羽，掀开被子下了床，魏风尘也连忙跟着下了床，把搭在被子上的羊绒大衣披在顾亦然的肩膀上，紧张道：“你要去局里？”
　　“嗯。”顾亦然答应着，拉开衣柜，里面只挂了几件换洗衣物，都是魏风尘的，魏风尘比顾亦然大不止一个号，顾亦然穿不了他的衣服，眉头就拧了起来，魏风尘解释：“你在医院也穿不了，就没让念念拿你的衣服。”
　　顾亦然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只是提醒魏风尘：“下次还是要给我准备一套。”
　　“嗯……”魏风尘答得心不在焉，追问道，“怎么了？是谁给你的打的电话，什么情况？”
　　“问题太多了，一会儿再回答，现在给你一分钟换好衣服，马上和我去局里。”
　　顾亦然领着魏风尘走出病房，走廊很安静，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值班护士的目光投了过来，关切地询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用，我出去一趟。”顾亦然微微朝护士颔首，转身走到电梯前按下下行按钮。
　　护士绕出护士站，紧张道：“大晚上您要去哪里？外边儿冷，穿这么点儿别着凉了！”
　　“警局有些急事要处理，不用担心。”顾亦然说完，电梯发出一声长鸣，门缓缓打开，顾亦然跨进电梯，转身的功夫魏风尘就跟着进来了，顾亦然也没有停顿，抬手按了关门按钮。
　　虽然顾亦然说在车上回答魏风尘的问题，但上了车，顾亦然却愁眉紧锁，一言不发望着窗外，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刑侦队值守的冷星宇和周游很快就把许清婉带回市局了，接到周游电话的俞安雨也赶来了市局，拿到基础信息浏览之后，又和顾亦然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审讯室。
　　魏风尘站在顾亦然的身边，将视线投向坐在审讯桌前的许清婉，她的丝绸睡衣上全是血，外面披了件睡袍，她的双手沾满鲜血，用纸巾擦干后还留着血印，衬得手腕一块没有沾血的皮肤格外白净，虽然未施粉黛，但依旧是个大美人，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杀人后的紧张和恐惧，相反，她的神情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淡漠，她的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也都擦过，但她似乎并没有想要用水洗净，额前和两鬓发丝凌乱，竟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魏风尘确定他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也确定在他已知的顾亦然的关系圈里没有这号人，她和顾亦然是旧识，从顾亦然看到电话号码那一刻流露出的神情看来，顾亦然知道她是谁，他们的关系曾经很好，而这样的大美人，如果是顾亦然的前女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魏风尘吃了一晚上的醋，可看到这个具象化的“前女友”，自己竟没法对她产生半分敌意。
　　似乎是在审讯室等了很久，却发现来的人不是顾亦然，许清婉略微不解，缓慢地眨了眨眼，问俞安雨：“顾亦然，不来吗？”
　　“有回避原则，你的案子将由市局刑侦一队来处理。”俞安雨面对一个杀人犯，语气竟意外的客气。
　　许清婉点了下头，似乎瞬间就接受了俞安雨的理由，俞安雨继续说：“你好，许清婉，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长，我姓俞。”
　　许清婉扯了扯嘴角，声音毫无波澜：“不用处理了，是我杀的，我杀了我的丈夫白陶，用厨房刀架上的水果刀，把他捅死了，一切出于我本人的意愿，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是有预谋，有目的地，杀掉他的。所以，警官，你们要什么口供我都能配合，只希望你们能够让法官直接判我死刑，立即执行。”
　　周游目瞪口呆，惊得都忘了敲笔录，他转头看俞安雨，俞安雨的眉头果然就皱起来了，问许清婉：“你为什么要杀掉你的丈夫？”
　　“为什么呢……”许清婉笑得格外凄美，缓缓道，“因为我还爱他，我得趁最后一点爱意消失殆尽前，杀掉他。”
　　俞安雨出了审讯室就径直进了旁边的指挥室，顾亦然转过头来，俞安雨发现陆离也在指挥室，朝他抬了抬下巴，又望向顾亦然，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俞安雨突然有些恍惚，觉得顾亦然此刻的神情和审讯室里的许清婉很像，平静却绝望。
　　所有复杂的情感都化成一声叹息，俞安雨开口：“你去和她聊聊吧，依照现在她的证词，对她十分不利，如果她能改变主意，我们之后可以再审一次。”
　　顾亦然把手里的尸检报告递给俞安雨：“这是陆主任刚才拿来的，我不该看的，抱歉。”
　　俞安雨接过尸检报告，苦笑道：“顾队说什么呢。”
　　顾亦然走出指挥室，魏风尘要跟，俞安雨一把拉住魏风尘的手腕，朝他摇了摇头，而这短短的两秒，指挥室的门就已经关上了。
　　听到关门声，许清婉应付似的抬了抬眼，发现来的人是顾亦然，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察觉到顾亦然的羊绒大衣里穿的是病号服，她忙问：“怎么了？生病了？”
　　“无碍，小病。”顾亦然说着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许清婉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关心：“你瘦了，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
　　顾亦然没有再回应她的寒暄，冷着脸开口：“许清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情绪化，不受控制，不计后果，自私，叛逆……”顾亦然的声音哽了一下，说不出后面的话来，许清婉发现他的眼眶有些红了，明明都是训自己的话，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露出一个笑来，伸手去握他的手，但顾亦然并不领情，没有主动回应她，也没有第一时间抽回手，由着这只沾满血的手盖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两只手都凉得惊人，彼此竟然都没有感觉到一丝温度。
　　许清婉笑得肩膀都在抖，收回了手，数落顾亦然：“生病也不知道多穿点，手冷成这样。”
　　“管好你自己。”
　　“也是，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管你，”许清婉耸了耸肩，理直气壮向顾亦然提出要求，“我想抽烟，我的烟刚才被那位小警官没收了。”
　　顾亦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拒绝她：“俞队，让小周把烟送过来吧。”
　　很快审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周游手里握着一支贴着桃子图案的电子烟，神情有些为难，递给顾亦然的时候小声提醒他：“魏队说你病还没好，一会儿又咳嗽……”
　　顾亦然接过电子烟，随口道：“没事，你出去的时候帮忙开一下新风。”动作也没有停顿，直接把烟递给了许清婉。
　　许清婉含住烟吸了一口，偏开头把烟雾吐了出来，是白桃乌龙味的烟弹。
　　顾亦然由着许清婉一口接一口地吸，果然还是忍不住被呛得咳了出来，许清婉这才停下来。
　　“上个月我看了本你的书，我同事推荐给我的。”顾亦然主动开口。
　　许清婉挑了挑眉毛，不相信：“你工作不是很忙吗？还有空看小说呢？”
　　“嗯，最近比较闲。”顾亦然缓缓地眨了下眼。
　　“是吗……”许清婉握着烟，下意识又吸了一口，偏开头呼出烟雾，“写得怎么样？”
　　“带有很强的个人色彩，凭一己之力创造世界，又亲手毁掉世界……”
　　魏风尘隔着单面镜气得拳头都握紧了，咬牙切齿问俞安雨：“她到底是什么人，顾队凭什么这么迁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