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133)

　　魏风尘一愣，他看懂了陆离那个眼神的意思，没有再抗议了，俞安雨见陆离把魏风尘唬住了，连忙答应：“好嘞，这就滚！”说罢便将轮椅往后一拉，调转方向就朝着门口走。
　　待所有人退出病房了，陆离才走到陪护椅前坐了下来。就好像刚才发生在病房内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顾亦然依旧面无表情，视线一刻也没有从窗口移开。
　　陆离开口，礼貌却疏远：“顾队你好，我是市局的法医，我叫陆离，昨天我们见过。”
　　见顾亦然没有反应，陆离也并不意外，他本来也没有期待要从顾亦然这里得到任何回应，他继续说：“怕你在医院里觉得闷，给你带了本小说来解解闷，挺有趣的，创世神创造世界又毁灭世界的故事。”
　　顾亦然的视线总算移向了陆离，陆离将手里的《赛里西斯》放在床头柜上，像个无事人：“听说失忆不会影响已经掌握的技能，所以，我想顾队应该还识字吧。”
　　两人无声对视了好几秒，顾亦然的嘴角翘了翘，似乎是笑了，总算是开了他那张金口：“心眼可真坏啊，陆主任。”
　　听到这话，陆离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抬手将床头柜上的《赛里西斯》倒扣了过来，收起刚才客客气气的模样，责怪道：“你怎么狠得下心？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顾亦然回过头看向天花板，语气里没有一丝内疚，平静又坚定：“我不想做顾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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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老二你也有今天啊??
　　（有的攻妈，作话嘲笑得飞起，码的时候眼泪汪汪）
　　（我家宝贝这样的天之骄子哪这么卑微过啊呜呜呜）


第二卷 结束啦，今明天会小修一下前面的一些措辞和错别字，会有更新提示，提前说一下，打扰啦~?????♂?


第118章
　　陆离一怔，收起刚才谴责的姿态，两人沉默好一阵，他才开口：“如果你觉得累了，可以休息一阵，不想让他们打扰你，我也可以替你转达，你这样他会很担心……”
　　顾亦然在陆离递来台阶前先打断了他：“我已经思考得很清楚了。”
　　“为什么？”陆离不解。
　　“倦了，烦了，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了。”顾亦然说得十分轻巧，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这次的行动很成功，你们阻止了交易，缴获现场上万克虞美人，将裴松南集团一网打尽，是你亲手了结了裴松南，二等功起步，这叫‘无能为力’吗？”
　　顾亦然笑了起来，小声重复：“二等功……”
　　陆离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顾亦然不是个功利的人，他立功无数，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个，用个人荣誉来衡量他的付出，多少不近人情了一些。
　　“念念为了保护我中了一枪，魏队在工厂倒塌前一秒冲到我的面前将我护在身下，而我做了什么？”顾亦然转过头看向陆离，他的目光闪烁，自嘲道，“把枪塞进毫无还手之力的裴松南嘴里，扣动扳机，导致工厂内所有的炸弹爆炸？”
　　陆离亲自操刀解剖了裴松南的尸体，裴松南的体内没有任何芯片和发讯器，炸弹爆炸和裴松南的心跳停止没有直接关联，陆离解释道：“爆炸不是因为你，裴松南的体内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在他的手表上，技术科应该有发现，”顾亦然淡然一笑，对于上头会隐瞒这种重要信息并不意外，他回过头看向天花板，似是在自言自语，“只是，为了我的二等功，会不会写上报告就不清楚了……陆主任，是我没有仔细检查，就草率地击毙裴松南导致了爆炸。”
　　“你这样想，对自己太苛刻了，行动中总有变数，现在你和魏队都没事，这是我们能够接受的。”陆离安慰道。
　　“是吗？”顾亦然冷笑，“要是那一刻俞队也在那个仓库里，现在躺在病床上的，还多一个俞队，你还会这样认为吗？”
　　陆离语塞，好一阵才轻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聪明人，也无需多言，他只能换一种方式安慰顾亦然：“但起码裴松南死了，从结果上看，这不只对中国的禁毒事业，这对全世界的禁毒事业，都是巨大的贡献，要知道东南亚和墨西哥，虞美人已经泛滥成灾了。”
　　“但我杀他，也并不是为了禁毒事业。”
　　这点陆离之前就有些疑惑，顾亦然并不是会一时冲动就击毙裴松南的人，他真要置裴松南于死地，裴松南早死了十次八次了，他那么执着于活捉裴松南，就是因为活着的裴松南有更大的价值，他费力淘神策划了这次的行动，也是奔着活捉裴松南去的，没理由会支走所有人，只为在仓库里杀掉裴松南，在仓库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而那才是顾亦然选择就地击毙裴松南的原因。
　　“裴松南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东西，我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那个仓库，”顾亦然抬起手来捂住双眼，“多可笑，我明明也想要这个秘密公诸于世，却必须为了公安的荣耀，让知道、哪怕可能知道内情的人闭嘴。”
　　“顾队……”
　　“要是那样，他牺牲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顾亦然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每个人，为了保护我都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我明明什么都不能回报给他们……”
　　陆离有些诧异，顾亦然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相反，他有着绝对强大的心智，冷静、从容，能够审时度势，知道自己的缺陷，弥补或是回避，他能够处理好任何突发状况，让“变数”也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他是被众人推上神坛的，但大家都忘了，高处不胜寒，他逐渐和众人脱节，在那条路上孤独地前行，那些“无私奉献”、“绝对信任”都是对他最沉重的枷锁，他必须为了那些为他献出生命的人、为了满足所有活着的人的期待，不断提高对自己的要求，把所有责任和压力都担下来，哪怕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负荷。
　　陆离在那一刻才意识到，顾亦然嘴里的“倦了、烦了”并不是气话，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民警察、英雄模范，他越好，大家对他的期待和要求只会越高，放眼市局，不仅是禁毒队，其他的部门，局里的领导都无条件信任顾亦然，好像和顾队共事就是成功的保障，但难题从来都摆在那里，大家只是觉得它们理应被顾亦然解决，而顾亦然一直被这样的情绪裹挟着，不断强迫自己变得更强大，任何一丝懈怠都不被允许，他在得到众人认可的那一刻，也被剥夺了允许失败的资格。
　　可说到底，他也是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身体比一般人更差的普通人，精神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他会坏掉，陆离这才意识到，垮掉的不仅仅是顾亦然的身体，他的精神世界早就摇摇欲坠了。
　　陆离和顾亦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的肩上从来没有过作为人民警察的使命感与责任感，他对世间真相从不执着，他不是贩毒集团的重点“照顾”对象，也没有和任何人或团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更不会为了家国大爱透支自己的身体，所以在触碰到这个问题内核的那一刻，他竟觉得顾亦然的选择无可厚非。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改变，总会有人为了保护我而受到伤害，施勇说得没错，那些为我好的人，命都不要地保护我，只会有被我害死一种下场，这件事，已经没有解法了。”顾亦然垂下手，勉强地牵了牵嘴角，“所以，就这样吧，就当顾亦然，死在爆炸中了吧。”
　　“可是看到他那样，不觉得痛吗？”陆离的目光也暗淡下来，他和顾亦然的处境不同，他没法高高在上让顾亦然坚强面对，他只知道若是换成他，自然是狠不下心来，他对这世间万物都可以绝情到底，唯独在俞安雨面前最最心软，起码在看到俞安雨眼泪的那一刻，他就是会无条件缴械投降，而相处这么久，他知道顾亦然对魏风尘的爱，不会比他对俞安雨的爱少。
　　“痛，但这是最好的时机了，”顾亦然嘴上并没有逞强，在陆离面前，他绝对的诚实，在他决定开口的那一刻，就不准备对陆离有所隐瞒，他也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他缓慢地眨着眼，语气依旧没有波澜，“我生命的长度，和魏风尘的，本来就是不一样的，陆主任，你是学医的，这件事你总不至于和其他人一样带着盲目的乐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