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162)

　　夜幕之下，依山而建的别墅群鳞次栉比，远远望去，像是富人的坟墓。
　　经过长途跋涉，一辆奔驰V260转进前院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向野快步走了下来，径直朝着屋内走去，他的助理跟在身后，抬手示意保镖们在外面守着就好，独自一人跟着进了屋。
　　助理跨进门，刚把门带上，一个陶瓷摆件便迎面飞了过来，他偏了偏头，摆件在身后的门上炸开。
　　向野咆哮道：“什么叫吴汐桐没有解决掉？”他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龙培，你给我解释一下！”
　　龙培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挺：“警方释放吴汐桐，我认为有诈，就安排了一个小混混试探了一下，果然警方有所准备。”
　　“我不想听这个，”向野黑着脸，“告诉我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没有死？”
　　龙培实话实说：“她现在在看守所。”
　　“在看守所，就杀不成了吗？这么多天了，连个女人都杀不了吗？”向野虚了虚眼。
　　龙培顿了一下，开口提醒道：“如果是九先生，应该不会这么纠结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的生死。”
　　向野抬起手将放在玄关上的玻璃花瓶掀到地上，玻璃花瓶落地，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花瓶里水漫延到向野的脚下，他紧咬着后槽牙，瞪着龙培，一字一顿：“九先生当然会——因为现在，我就是九先生。”
　　龙培站在原地，一脸麻木地望着向野，并没有开口反驳。
　　向野继续说：“做掉吴汐桐，龙培，你是老板派来辅助我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会对你很失望的。”
　　龙培沉默了片刻，才答应：“明白。”
　　向野继续说：“还有郭永裕，”他的眼里闪过寒光，“这个老东西，我要亲手杀了他。”
　　龙培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九先生，老板这次亲自回国，对海盐气泡水十分重视，海盐气泡水现在还在起步阶段，警方已经在严打应对了，您还是不要放太多心思在个人私事上比较好。”
　　向野歪了歪头，看向龙培的眼里多了几分难以置信，龙培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继续把话说完：“请摆正自己的地位，要拎得清，放得下。”
　　“你在教我做事？郭永裕都要爬到我头上来拉屎拉尿了，我还得由着他继续对我搞小动作？”
　　“您误会了，我没有要教您做事，老板安排我到您的身边，也是想让我为您排忧解难，祝您一臂之力。”龙培恭顺地垂下眼。
　　向野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但是，我还是想要提醒您，不要让老板失望，不要忘记老板派您来到这里的目的，您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老板给您的，”龙培说着缓缓抬眼看向向野，眼神里并不是谦卑之意，分明是在警告，“如果您在这个位置不能够体现出您的价值，这一切，老板也随时可以收回。”
　　向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龙培，龙培说完，像个无事人，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没有波澜：“那么，您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大门再次关上，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向野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几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扭过头，看着玄关镜中的自己，镜中的面容熟悉又陌生。
　　过去的三年，他都在学习如何更好地模仿那个人，看着监控录像中那个人的言行，让自己的一言一行更加靠近他，从表情到动作，再到说话的语气，停顿的方式，他拼命锻炼身体，练习射击，只为了更像那个人，直到老板点头赞许，说他终于有几分那个人的味道了，他才得以重见天日。
　　在他高调宣布回归之后，就切实地体会到了这张脸带来的一切——凭借着这张脸，他能轻易在道上呼风唤雨，人人对他点头哈腰、唯命是从，无论是因为畏惧他还是尊敬他，即使销声匿迹三年多，九先生再次回归，也依然站在山巅。
　　他当然清楚这一切都是那个九先生的，在感叹之余，他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侥幸——还好那个九先生死了，那属于“九先生”的一切，自己就笑纳了。
　　向野扯了扯嘴角，偏了偏头，社交距离完全看不出来的手术疤痕，他像在欣赏艺术品那样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呼吸和心跳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对啊，九先生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发这么大的火，这样想着，好像怒意就凭空被消解掉了。
　　从得到温远为回国的消息开始，黑白两道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中，似乎都想着静观其变，或是坐山观虎斗。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温远为会在清明节回乡祭祖，但他是温远为，他从不做大家意料之中的事，他并没有如任何人所愿回到老家C市，而目前能够掌握到的有关温远为的情报，无一例外，都是他现身全国各地的寺庙，他花着高价烧着高香，虔诚跪拜，宛如佛祖最忠诚的信徒。
　　可他却是个十足的魔头，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挑衅着中国警方——警方知道的，都只是他想让警方知道的，他依旧像当年那样，在国内畅通无阻，来去自如。
　　郭永裕坐在红旗的后座闭目养神，他早上起了个大早，去看了弟弟和弟妹，还有他的宝贝侄子，又一次给他们一家发誓，向野欠郭振龙的，一定会让向野十倍奉还。
　　郭永裕想着，攥着拳头的手又不自觉地握紧了。
　　手机震动起来，郭永裕缓缓睁开眼，是跟车在后面的保镖打来的，他滑开屏幕打开免提，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保镖的声音：“老板，有车在跟踪你。”
　　郭永裕冷笑了一声：“终于来了。”
　　“是否按照计划进行？”保镖询问。
　　“当然，他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要奉陪到底。”郭永裕抬眼看向后视镜，视线和司机有一个短暂的相接，他点了下头，司机眨眼回应，踩下了油门。
　　红旗突然提速，跟在后面的牧马人也立刻提速追了上去。
　　“洋哥，他们怎么提速了？”尤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脚下的油门也踩得更深了一些。
　　突然一阵引擎轰鸣声，两辆黑色的奔驰从后快速插上，一辆从他们旁边快速飙过，另一辆则越过双实线超车插到了他们的前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左洋脸色一变，立刻就要掏出手机给魏风尘打电话，叮嘱尤璟：“小璟，跟上！”
　　四方港码头是C市第二大码头，地处临江新区和滨海特区的交界处，因为行政区划有交叉，导致了这里有一块几乎算得上约定俗成的灰色地带。
　　接到左洋的电话后，留在市局加班的禁毒队、刑侦队全员倾巢出动，特警队也迅速响应，快速集结赶往现场。
　　警方到达四方港码头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顾亦然到达现场后，尤璟和左洋就立刻前去指挥车报道了。
　　“包括郭永裕乘坐的红旗在内，一共四辆车开进了集装箱码头区域，之后又陆续开来了四辆商务车，但至今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什么枪声。”
　　左洋汇报完，顾亦然缓缓点了下头，推测道:“现场有八辆车，五十人左右，可能还有其他埋伏……”他转头问贺仙，“分局的支援什么时候赶到？”
　　“已经通知了临江新区分局，但临时集结，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贺仙已经调试好了监控，表情有些凝重，“顾队，集装箱码头区域只有包括出入口在内的几个区域型监控，无法覆盖所有细节。”
　　“滨海呢？”顾亦然追问。
　　贺仙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才小声询问：“需要联系滨海分局吗？”
　　滨海分局并非市局下属单位，要联系滨海分局，和调遣临江新区分局的性质不同，而滨海分局通常也只处理滨海特区内的案件和全市重大涉黑、涉枪案件，集装箱码头是无争议的临江新区辖区范围内的地带，滨海分局于情于理都不会干涉。
　　“嗯，联系滨海分局请求支援，”顾亦然没有犹豫，“郭永裕发现有车跟踪，没有甩开而是开到这里，一定是提前有准备，后面来的商务车，应该是向野的人，那么现场人数，可能还得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