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5)
我向来是不怕什么的,也没人管得了我。
所以,当我对陶字安说出这句话,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淡定自若,像是稳操胜券的战场将军。
过分的得意之后,是一桶冰冷的凉水。
我说:“陶老师,你还记得我吧?”
他手里还拿着那本落着灰的大书,微微歪着头盯着我看,几秒钟之后,他问我:“你是文学院的学生?”
一开始我以为他在跟我装腔作势,后来才明白,这家伙是真的从没记住过我。
我有些恼怒,像是竭尽所能展示自己十八般武艺的小丑被告知最重要的观众从未入过场。
我掏出学生卡对他说:“这个是你刚才送回去的吧?”
陶字安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学生卡,突然就笑了:“原来这个是你的。”
我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小丑生涯”迎来了转机,问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而是要送去门卫。
陶字安接下来的话让我彻底认清了现实。
他说:“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样方便又不会出岔子。”
搞了半天,还真的只是我的独角戏,陶字安甚至没有因为我这张学生卡的出现有任何一丝的劳神。
他没有拿着它想象过这个学生的样子,也没试图寻找我。
很久以后我才得知,他当时唯一的疑惑就是自己的口袋里为什么会有一张陌生的学生卡。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我真的只是个陌生人。
我有些挫败,他问我找他有什么事的时候,我转身就走。
又一次在陶字安这里丢了人,这次我不再想他会不会记住我了,只觉得自己滑稽又可笑。
我在阅览室外面找了个空位置坐下,靠着椅背,双手环抱在胸前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那个跟陶字安关系很好的男老师来了,又过了一会儿,他们一起小声说笑着离开了阅览室。
出去的时候,陶字安看见了我,这一次我很确定,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看向我时,微微一愣,随即竟然似有若无地向我点头示意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好像柳条抚了春风的面,我不由自主地放下胳膊,坐直身子,目送着那两人离开。
我一直觉得,要不是陶字安当时望向我的那一眼,我跟他的故事一定就结束在这里了。
可是偏偏他要看向我,偏偏要惊扰我,偏偏要被我喜欢上。
那天之后,我总是想着他们俩走出阅览室的样子。
陶字安是不是在跟那个人说我?他们是不是在一起嘲笑我?
有时候我也会想,或许是我自我意识太过剩了,人家两个人可能压根儿没拿我当回事儿。
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想。
不停地想。
一直一直地想。
然后周达维就问我:“你他妈最近好像傻逼了。”
我知道,我确实是傻逼了。
我莽撞地犯蠢终于还是让陶字安记住了我。
又一个星期四,大暴雨,我们都说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接下来就该准备入冬了。
我冒着雨跑去教学楼,为的是上陶字安的课。
周达维没去,我进教室的时候,程诗语还问我:“学长呢?”
我说:“我就是学长。”
我知道她问的是周达维,但这学文学的姑娘措辞不严谨,我给她上了一课。
她没搭理我,继续和同学聊天。
而我,坐在了第一排。
这天上课的时候,陶字安终于认出了我,我从他扫过我的眼神看得出来。
下课时,他来问我:“原来你是这门课的学生,那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此时教室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故意没立刻回答,拖延着时间。
当所有人都因为急着去食堂而离开,整个教室只剩下我跟他。
我对耐着性子等我回答的陶字安说:“你和那个男老师是什么关系?你们两个是情侣吗?”
陶字安愣住了,惊讶地看着我,几秒钟后他笑得不行。
说来也巧,刚刚我们提到的那个人伴着他的笑声走了进来。
那人说:“什么事儿笑得这么开心?”
他话音落下,看到了我。
陶字安回头看向他,摆摆手,没回答他。
但他也没直接回答我,而是对我说:“你是哪个学院哪个班的啊?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啊?“
此刻,他明眸皓齿,像只雀跃的梅花鹿。
第9章 09【每一个橙子都不同。】
陶字安微微歪着头带着笑意等我回答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天我并没有告诉他我的学院和班级,赌气似的离开了。
我赌气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我认为他应该知道这些信息,关于我的一切都被印在那张学生卡上,而他却来问我。
这说明,他甚至没有认真看一看那张卡。
不负责、粗心大意。
这是我给他贴上的新标签。
我把那间教室还给陶字安和那个人,自己气急败坏地往外走,我不知道他们在用什么眼光看我,也不太想知道。
那会儿我猜测,陶字安望向我背影的眼神应该是戏谑的,或者至少觉得好笑。
可之后又之后的某一天,我无意间得知,那一刻的他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我被这个叫陶字安的人搞得神魂颠倒就是从那天在教室说过那几句话开始的。
可能我这人真的有点什么毛病,最无法忍受被人忽视。
陶字安不经意的无视,竟然让我觉得仿佛他在向我宣战。
自那之后,我整天琢磨他,把“因其他的注意”写进了我每天的日程安排中。
周达维率先察觉到了我的反常。
“野子,你说实话,恋爱了吧?”
他问我这话的时候,我正盯着桌上的学生卡发呆。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发呆,我在想象陶字安在自己口袋里发现这张卡之后的反应——我已经想象了四五天。
“没有。”我把学生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准备出去吃饭。
周达维跟上我,嬉皮笑脸地说:“那就是失恋了。”
“闭上你的狗嘴。”
我骂他,他却笑得特大声:“看来是真的。”
我们俩去了食堂,刚巧遇见程诗语。
周达维殷勤地跑过去帮人家端餐盘,程诗语问:“你上周四怎么没来上课呢?”
周达维说:“学生会临时有点事,我这个外联部长必须得过去。”
“别听他胡扯。”我无情地戳破了他,“他在宿舍打游戏了。”
周达维狠狠地瞪我,程诗语了然一笑,从他手里拿回了自己的餐盘。
周达维骂我:“你他妈别自己的伞坏了就撕别人的伞。”
“这年头说实话都不行了?”我刷卡买了份面,“你喜欢人家就真诚点去追,整天耍那花花肠子,鄙视你。”
说完,我一扭头,刚好看见正在买水果的陶字安。
这次他是一个人。
像是一瞬间有人把我的心脏当衙门前的打鼓疯狂敲打,一看见他,我这心都不由自主要击鼓鸣冤了。
我的冤情就是他总无视我,当我是千人一面中一闪而过的影子,连个特殊符号都算不上。
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我盯着他,对周达维说:“面好了你帮我拿过去。”
说完,我就朝着陶字安的方向走去。
可我还没走到他身边,先有别人叫了他的名字。
“陶老师!”叫他的人是程诗语,那姑娘眉飞色舞地朝着他挥手。
此时的陶字安刚好付完钱,拎着一袋子水果准备离开。
他看见程诗语,冲她笑笑,过来打了个招呼。
怎么他能记住程诗语,却偏记不住我呢?
我不悦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看着他站在餐桌边低头跟坐在那里的程诗语热络地说了什么,又看到他从自己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橙子给了程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