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3)
他们轻声说笑着往楼上走去,我斜眼瞄了一眼他们刚刚用过的那台机器,所有查询页面都已经退出。
我走过去,点击了浏览记录,记下了他们要找的那本书。
第二天我又来了图书馆,直奔四楼阅览室,一排排书架找过去,终于发现了那本叫《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的书。
我把它从书架上拿下来,翻也没翻,直接拿去借阅。
借完书,我找了个空座,翻了几页书有些不知所云。
我承认,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文学修养。
就在我准备放弃,胡乱往后翻的时候,看到书里写“纳尔齐斯深沉、清瘦,歌尔德蒙明亮、饱满,纳尔齐斯是一位思想家与剖析者,歌尔德蒙却是一位梦想家和童心赤子”。
我突然好像被什么敲击了额头,猛地冒出一个念头:陶字安好像是他们两者的合体。
在课堂上,他是纳尔齐斯。
篮球场上的他,更像是歌尔德蒙。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本书要讲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我就是觉得陶字安拥有了他们两人的特点。
不对,除了篮球场之外,还有些时刻——在某个人身边的时候,陶字安也看起来是亮黄色的。
我合上书,趴在桌上准备睡觉,可一闭眼,那亮黄色充满了我的世界。
后来陶字安问我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我开始认真追溯,并且认为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一刻。
但他说:“不对,那个时候你仅仅是觉得好奇。”
可我不信他的话,他向来喜欢且善于否认的我爱情,我一定是在这一刻就爱上他了,明亮的黄,灿烂又危险。
第5章 05【一个符号的独角戏。】
我向来对矛盾体感到好奇,后来我想,这也是陶字安吸引我的一个原因。
一开始我看到的他是严肃沉稳的,还有点装腔作势的疏离,当我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时候,这个人又以一种明快热情的样貌出现。
我开始好奇,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自那时起,我不自觉就开始关注起他来。
直到去年周达维见了我还问我后不后悔,我一边跟他喝酒,一边嬉皮笑脸地说:“那肯定是后悔的。”
我嘴上说着后悔的话,酒入愁肠之后,又不经意间透露了我不后悔的事实。
这么说来,我也成了一个矛盾的人。
周达维说:“我那时候就不应该让你陪我一起去。”
他说的是我们一起去上陶字安的课。
这事儿真不怪周达维,就算没有他,我觉得后来的事情也还是会发生。
那年十一假期结束,我们刚回到学校。
周达维神神秘秘地跟我说:“我喜欢上一姑娘。”
姑娘是文学院的学妹,据他说,俩人是在放假回家的火车上认识的。
姑娘漂亮,满腹经纶,高中的时候就出版过诗集。
我问他:“那人家喜欢你吗?”
“我没敢问。”周达维说,“但放假的时候我俩约着喝了杯咖啡。”
周达维告诉我,追求别人不能冒进,得循序渐进,知己知彼再投其所好,自然就会水到渠成了。
他叭叭地在那儿说,我将信将疑。
为了追姑娘,他拉着我一起陪他去上文学院的课。
我说:“你陪姑娘上课,拉着我算怎么回事?”
周达维说:“我跟她说你特别仰慕他们学院的那个老师,非要来听课,我是陪你来的。”
我俩走在教学楼里,我再次感慨自己交友不慎。
进教室的时候我没注意看门牌,进去后直接就奔着最后一排去,结果被周达维拉住了。
“那边那边。”这小子一进来就看见了他喜欢的那姑娘,丝毫不考虑作为他兄弟的我,直接抓着我往人家那边坐。
第三排,真是离谱。
周达维跟姑娘热络地聊了起来,我坐在他旁边打着手机游戏还哈欠连天。
我听见周达维跟姑娘说:“我这兄弟,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死样子,但其实是个文学青年,没事儿就在宿舍吟诗作对。”
我头都没抬,听见姑娘惊讶地问:“真的假的?他写诗?”
周达维这个狗东西,用手肘使劲儿撞了我一下,跟我说:“野子,作首诗。”
我刚想骂“做个几把”,结果一抬头,看见那个人拿着书走进了教室。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
天凉了,他换下了白色T恤和水洗牛仔裤。
这一天的陶字安穿着一件水蓝色的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卫衣,下身是条黑色的裤子,看起来舒适又清爽。
周达维还在鼓动我作诗:“看什么呢?等你作诗呢!”
我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上课了,把嘴闭上吧。”
说完,我退出游戏,收起手机,往后坐直,靠在了椅背上。
我看着陶字安,他站在讲台上,放下书后抬头看向大家笑了笑:“大家假期过得怎么样?”
一呼百应,我藏在声声应答中。
我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等着被他发现。
我看着他翻开书,看着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我看到落在他黑色短发间的粉笔灰,看到他抬手微微握拳遮住口鼻轻咳了一声。
这节课,陶字安讲了很多,我听得专注,连听自己专业课都没这么专注过。
可是我也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记得他引经据典,而我浅薄得连那些人名和作品名字都没听说过。
我开始被他吸引,被讲台上风度翩翩又满腹学识的他吸引了。
下课的时候,我听见周达维对她旁边的姑娘说:“你看,我没糊弄你吧!我兄弟特喜欢你们这节课的老师,死活都拉着我陪他来听课。”
我没搭理周达维,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陶字安怎么一整节课下来,目光不止一次扫过我这边,却没有一次为我停留。
我觉得不解,他应该认出我来的。
后来我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我们每个人,对于另一些人,其实都没什么特别,当我这边已经开始上演独角戏,陶字安那里我却只是一个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符号。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他从来没有记得过我。
第6章 06【幼稚的执着。】
那之后,我就致力于让陶字安认出我来。
说来也是凑巧,那个学期的周四下午第三四节 我都没课,于是,魔怔了似的,一到那个时间就往他上课的那个教室走。
周达维警觉地问我:“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该不会是程诗语吧?”
程诗语就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几乎变成个傻子的学妹。
我说:“这次你确实想多了。”
作为兄弟,周达维并没有因为我的这句话就相信我,之后但凡我去听课,他一准儿跟上。
不过,他总是坐在程诗语旁边,而我极力抢最前排的位置。
最早遇见他的时候,我因为他看起来太年轻,不相信他是本校的老师。
后来又觉得,即便他真是老师,也镇不住场子。
却没料到,讲课时的他游刃有余,对一切都信手拈来,甚至可以自如地应对每一个学生的提问,对这位年轻老师所有的不信任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被清扫得荡然无存。
我甚至开始觉得,他只开一门选修课有点可惜了。
又去了两次,陶字安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总和不超过五秒,我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去食堂吃饭时,我问周达维:“你说一个老师对什么样的学生会印象深刻?”
“那还用说,好学生呗。”周达维一边吃他的煎包一边说,“哦对,还有一种,整天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差生。”
我咬断了面条,觉得他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什么人啊!问我,我说了又觉得我这是废话。”周达维好奇地问,“你最近怎么了?总好像在找谁。”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看向食堂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