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惘(97)
温予迟顿了顿,走到谢磊面前,轻声道:“你还记得你之前是怎么安抚袁怡的么?”
“什么安抚?我安抚袁怡干什么?我和她又没做什么坏事,有什么可安抚的……”谢磊皱眉,视线投向别处。
“好。那我来提醒你。”温予迟淡淡道,“你对她说,你们做的事情没有错。”他微顿,续道,“但是,你看看你现在。”
“我现在怎么了?”谢磊似乎并不服气,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温予迟,“我现在也没有做错过什么!”
“和林茗勾结,迫害女性,人口贩卖,这还不算错?那你说什么算错?”温予迟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许。
“那又怎样?下手的人又不是我!”谢磊低吼道。
温予迟趁势反问:“怎么?你承认了?刚才你不是不想承认吗?”
谢磊:“我行得正站得直,林茗他逼迫我帮他的!”他甚至开始带了点哭腔,“要不是他逼我,我怎么会帮助他?!”
温予迟:“好。既然这样,你告诉我,林茗具体是怎么作案的?说细节。”
谢磊一愣,站在原地,不自觉地慢慢停下了挣扎手铐的动作。
温予迟勾起一侧唇角:“谢磊,你的演技不错,是一出好戏。”
谢磊抬眼瞪着温予迟,恶狠狠地问:“什么演技什么好戏,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温予迟从谢磊身旁挪开脚步,走到甲板中间:“凶手不是林茗。”他说完,视线一转,落在另一个方向,“是他,樊皓。”
半坐在地上的樊皓闻言,被呛了半晌才开口:“我说,你们真的是警察吗?就这样随便指证?你有证据吗?”
“别着急。你先听听你的犯案手法。”温予迟低声道,“去年和前年,你在2月11日这一天,分别逼迫一名曾是化工厂项目负责人的女性跳海。”见樊皓开始露出不屑的笑容,温予迟抬手,“别急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既然两位受害者被逼迫跳海,为什么后来的打捞人员怎么样都找不到人对吗?”
樊皓斜靠在沙发脚边,无所谓地晃着腿,没说话。
温予迟续道:“找不到人是因为,人根本就没有沉入海中。或者说,只是短暂地落入了海里。你勾结钤清山里山民,让他们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派一只小船来这里附近等候。然后等到被你逼迫坠海的受害者落入水中之后,小船上的山民便会立刻把人打捞起来。他们用的是渔网。对吗?”
见樊皓摇头笑,温予迟道:“别急着否定。如果你想否认,那请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这艘游轮外边的右侧底部的一处地方,有被碰撞过的痕迹?以及,你如何解释残留的渔网?难道你想在这艘游轮上捕鱼?”
“信口开河。”樊皓收了笑容,缓缓掀起眼帘,“照你这种讲故事的方法,你待会儿该不会要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凶手吧?林茗、谢磊、袁怡等等,只要是在这艘游轮上待过一次以上的人,在你眼里都是凶手,是么?”
“不。”温予迟静定地答,“林茗不是凶手,谢磊和袁怡也不是。”
“是么?林茗不是凶手?”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林禾皱眉,“林茗是我当场抓获的,人证物证都在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温予迟朝林禾点点头,“但是那并不是211这起连环案件的人证物证。或者说,不是直接证据。林茗、袁怡、谢磊这三个人,并不是将受害者逼迫坠海的凶手。”
“那他为什么把人迷晕?不是想扔到海里是什么??”林禾听得有些着急。
“林哥,你还记得我们在游轮前两年的监控视频看到的受害者跳海视频么?”温予迟不紧不慢地说,“在前年和去年的两段视频当中,受害人都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翻过栏杆跳下海的。而今天下午在三层11号房里,我们看到那位女性已经被迷晕了,可能到现在都还没醒。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凶手断然无法让受害者清醒地自己坠海。”
林禾仔细回想了片刻,“那林茗是想干什么?”他忽地蹙紧了眉头,猛地抬眼,“难道…难道林茗是想……”
“对。你猜得没错。”温予迟接过话,“林茗是想以自己认为可行的方式救下受害人。”他微顿,呼出一口气,续道,“但是他的错误在于两点。第一,方法不可取。把人迷晕关在房间里这种方式…显然不可行。第二,如果我猜得不错,林茗应该并不知道真凶是谁。所以林茗只能选择所有他认为可能会成为凶手目标——所有独自出行的女性游客。”
晏钧颔首:“这样解释的确是具有合理性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林茗会订下11-15号这五间房。所以,如果林禾你今天下午没有及时控制住林茗,林茗还准备把其余被迷晕的潜在受害者搬运到提前准备的五间房里。”
温予迟点点头:“嗯。而林茗是很难独自完成所谓解救受害者这件事情的。他一定有帮手。而帮手,就是袁怡和谢磊。而袁怡并不认可林茗这种擅自‘救人’的方式,所以当她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是不是警察的时候,她开始动摇了。上次我以咖啡洒了为由,趁机打探了一下。她本就不赞成林茗的做法,所以……”
“我才不是林茗的帮手。”谢磊在栏杆边忽然开口,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是我措辞不当。”温予迟道,“我应该说,你曾经是他的帮手。林茗大概也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反过来把矛头指向他。说到这里,谢磊,”温予迟直直地注视着几米之外的谢磊,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反过来成为樊皓的帮凶?是樊皓收买了你,然后让你演一出戏,让我们误以为林茗是真凶?”
就在谢磊快要开口说话之前,樊皓忽然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真凶。你们到底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真凶?还有,你们说我和钤清山勾结,你又有什么证据?我为什么要和钤清山勾结?那个穷地方,我为什么要勾结?你说出来不觉得很可笑么?”
晏钧看着樊皓对温予迟的这种态度,胸口像是被打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樊皓,你说话注意一点。你说你不屑于和钤清山勾结。没错,也许你本来并不想。但是当你知道那两座化工厂和钤清山有瓜葛的时候,你动摇了,然后,你成为了化工厂和钤清山山民之间的一条纽带。”
“自从三年前钤清山因为人口贩卖被整治之后,明面上山民是消停了,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晏钧微顿,续道,“山民和化工厂开始了秘密交易。山民想继续买人口,他们想得到女性和孩子,而化工厂想要将污水排放到钤清山,并希望钤清山对此只字不提。于是,一桩交易便开始了。”
晏钧轻咳两声:“与此同时,化工厂又想除掉知道污水排放这件事的员工,于是,他们干脆把这些员工,也就是项目负责人,通过你的手间接给了山民。化工厂给两位项目负责人提供了假期和游轮的票,然后骗她们是公司给的福利。这也就是为什么两位项目负责人都会巧合地出现在游轮上。”
他沉沉地盯着樊皓,续道,“这一点,我们有直接证据。我们派人找到了化工厂为负责人提供游轮船票的记录。”
温予迟接过话:“当两位项目负责人登上游轮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你的计划要得逞了。你帮助山民逼迫受害者坠海,伪装成受害者自杀,而在这之后,游轮旁边海面小船上的山民用渔网把人捞起来,绑架带去山里,让这两位女性沦为钤清山山民的生育机器。”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温予迟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声音也因愠怒而开始轻轻颤抖。
樊皓在一旁却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垂眼,半晌才淡淡地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又怎样?我并不是最恶的那个人。钤清山和化工厂才是这一切计划的源头。该被惩罚的人不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