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在德令哈(53)
桌面的柠檬水换了新的一杯。
池念其实有点想不起来祝以明口中的“上次”是什么时候了。他静默地回忆着,直觉可能是他们去扫墓之前……那天应该真的发生了一些事,然后奚山冒着快要下雨的昏沉天气来了黄桷坪。
消沉的,强颜欢笑的奚山,对他说不要问,“让我靠一会儿”。
池念到现在也没有问,尽管很在意。
除了发生的事,还有奚山口中那个“小一届的学弟”。因为车祸离开了,然后奚山会愧疚、自责、遗憾……
他们到底是哪种关系?
奚山不想说,他可以问眼前的祝以明吗?
“没什么的……”池念喝了口柠檬水,“不过祝哥,我能不能问你一点事啊?”
“你说。”
“就……”池念张了张嘴,实在觉得和一个已经走了的朋友没什么好计较,而且自己又不真的是奚山的哪个谁,“算了,感觉问了也……只是自欺欺人。”
祝以明托着腮:“我猜啊,你是不是想问余思贤?”
“哎?”池念吃惊。
这么明显吗?池念皱起眉不可思议地打量他,心道:不只奚山,他身边的好朋友难道都会读心?
“但这事比较复杂,奚山怎么想的我也不太清楚。”祝以明虚虚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齐星、他,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立场,我只能说自己的想法——曾经,我很希望他和思贤能在一起。”
池念脚底轻飘飘,他内心酸胀地被捏了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感叹词:“这样吗。”
“因为……我希望思贤能得到幸福。”
池念诧异地看向他。
“思贤爸妈离婚很早,他性格内向,也不怎么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所以当我发现他可能喜欢奚山的时候……很希望奚山也能喜欢上他,这样他会开心。”祝以明说到这儿,皱起眉,嘴角却依然带笑,“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们没有在一起吗?”
“嗯,”祝以明耸耸肩,“奚哥一直把他当亲弟弟,后来思贤也没有再展露过类似情绪了。大概,他们俩都觉得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时候“在一起”只会成为单向感情的寄托,再辛苦的暗恋也无法打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祝以明以前觉得奚山冷漠,是个对谁都好、却对谁都不交心的中央空调,可他这天却突然被奚山的样子震撼。
不管是,“念念住在我家”,或者,“他骚扰我男朋友”。
这时祝以明反省自己,发现他真的在奚山身上要求得太多了——思贤会希望他们这样吗?恐怕只是他在借奚山抹平自己的一点遗憾。
自私的是他才对。
片刻无言。
“我……我还是去派出所那边等他吧。”池念坐不住了,“谢谢你啊祝哥。”
说完,他找陈绵绵要了一瓶矿泉水,很快又没影。祝以明坐在原处,尚且没消化池念那句莫名其妙的感谢,他撑着下巴,半晌后笑了。
孟青路过,奇怪地问:“祝哥你笑什么呢?”
祝以明摆摆手:“没什么,就感觉奚山这回老房子着火……要栽喽。”
孟青:“……啊?”
入秋后气温骤降,将住在雾都的人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观音桥商圈穿什么的都有,没衣服胡乱叠穿派、硬绷着美丽冻人派、提前入冬派……在街头擦肩而过,彼此看对方总会在心里骂一句“傻逼”。
池念喝完了小半瓶水,蹲在派出所对面的奶茶店等了奚山两个多小时。
想起有点尴尬,这都是他第二次看奚山进派出所了。
奚山出来的时候,表情和之前打架时没什么区别,阴沉,有点不太好惹。他看见池念时,眉宇间戾气消散。
“你怎么来了?”奚山说,顺手从池念那儿抽走了矿泉水瓶打开喝两口。
池念一时语塞,后知后觉自己是有点多余。奚山在这片不至于迷路,而他一看就是专程等人,连“出来逛一逛”的借口都被抹消。
“我没事做。”池念索性说实话,“想找周恒文要钱。”
奚山笑笑,大拇指朝派出所一横:“他还在里面。警察估计觉得他精神有点问题,一直在说些听不懂的话,让他冷静会儿……嗯,大概会关个至少24小时吧。”
池念:“……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才让警察觉得他有病?”
“我是那样的人吗。”
“……”
不是吗,池念很想说,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走出两步,池念始终觉得这事蹊跷,问:“所以你到底怎么跟派出所说的?打架斗殴,不关你?”
“嗯,我跟警察说,这人从网上认识我朋友,见面就提钱,可能是个网络诈骗惯犯,希望民警同志严肃调查一下。他当然要辩解,坚持说和你是恋人关系,我还没说话呢,刚过来的民警就怒了,让他老实点……”奚山笑笑,“然后就说这人可能真有问题,他们要好好调查一下,就放我走了。”
“啊……?”
这么简单的吗?
“当然,我交了200块罚款,斗殴,影响治安。”
池念:“……”
“钱他会还你,我跟他说了如果不还,就让他只能坐三轮车回北京。”奚山说完,揉着手心那道已经结痂了的伤口,边缘红肿,他低头仔细研究了一会儿,递到池念面前,“喏,医药费麻烦结一下。”
池念拼命点头:“结!医药费、破伤风还有什么蛋白……都包在我身上!”
奚山满足地一挑眉。
“对了,你脚趾没事吧?”池念看了一眼,他刚才心情像坐过山车,这时才记起来奚山的骨折还没好全,左脚一直穿着拖鞋。
奚山抬起脚给池念看:“好得差不多了,放心吧。”
“……什么鬼!”池念恼完,小心翼翼地想确认某个答案,“不过你为什么刚才要打他啊?”
“想打就打了呗,那种人,你学姐和发小不都说了吗?就是欠揍。”奚山露出凶狠的表情,瞬间又变正常,“刚才在旁边看得怎么样?”
池念踌躇一会儿,诚实地说:“挺爽的。”
“那就行。”
“奚哥,我马上就有钱了。”池念半开玩笑地向他亮出邀请,“要不然这样,今晚我请你吃酸菜鱼?”
奚山斜斜地睨他,薄而锋利的嘴角挂起戏谑笑意:“心领了,但你现在不还是穷吗?先欠着吧,等你出息了再说。这顿我请。”
“哎呀——”
“别咿咿呀呀乱撒娇,惯得你。”
雨后初晴,山城的秋在不久后也会被愈来愈冷的风刮去更温暖的南方,空气中湿润的雾气在黄昏悄然攀上了街灯的灯泡。将入夜而微入夜的时刻,像一天中的灰色地带,容纳了所有暧昧。
“我有个预感。”池念突然说。
“什么?”
池念那双生动的眼睛眨了眨,像带钩子一样掠过奚山:
“等实现了再告诉你。”
——29.35°N,106.33°E·完——
第三部分:南山有片云
一个吻,你就知道了我所有沉默的心事。
——聂鲁达
第43章 长江
山水间的雾气萦绕,钢铁森林冷硬的线条也变得柔和。南方山谷的冬天就在这片朦胧的雾中悄然来临。
阳光并不直接照耀城市与街道,被厚重云层折叠好几次后,稀薄地洒下来,透明的暖意微微烘烤十一月的常青树。长江水比盛夏时分稍微低了,露出蜿蜒的江岸线,两侧临水步道从早晨开始就有锻炼的人或跑步或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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