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名(80)
“……”
左正谊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筋直跳。
他没说出口的预感成了真:蝎子看准他想去投奔纪决,故意压价。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到底在经历些什么?
是每个选手在转会时都不得不面临这些现实性问题吗?还是只有他命不好,比别人倒霉些?
左正谊没回消息,双手发抖,忍了半天没忍住,把手机摔了出去。
发泄的一瞬间,他忘了自己在直播。
弹幕上冒出满屏问号,左正谊反应过来后把直播关了,推开椅子往外走。
纪决愣了一下,立刻跟上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左正谊脚步不停,走到阳台。
已经是深夜了,阳台的玻璃门一拉开,冷风直灌而入。左正谊衣着单薄,被吹得身躯晃了晃,还没站稳,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把他重新拽回了门内。
左正谊顺势倒进纪决怀里,额头抵住对方的胸膛,不肯再抬起来。
纪决拍了拍他:“怎么了?你说话。”
左正谊委委屈屈道:“我就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
纪决愕然:“谁不喜欢你了?”
“他们都不肯签我。”左正谊气得肩膀发抖,说话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我哪里不好?我有今天的名气和地位都是自己一场场打出来的,我C过的比赛比别的中单一辈子都多,我才二十岁,还在巅峰期。我想找一家重视我的俱乐部好好打比赛,这个要求很过分吗?我不配吗?”
他说着说着就有了哭腔:“SP让我去当老二,CQ觉得我可有可无想捡便宜,蝎子知道他们是我的第一选择就故意压价——他们都把我当什么啊?我就那么不值钱?!”
纪决沉默了片刻:“不是不值钱,是你太贵了,哥哥。”
左正谊生起气来敌我不分,猛地抬头瞪纪决:“你什么意思啊,是我的错喽?”
他两眼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虽然看起来凶,但又很可怜。
纪决默然与他对视,左正谊先败下阵来。他的凶气是纸糊的,一眨眼就散掉了,只剩下伤心。
这伤心夹着恨意,来得莫名,就像一个在外流浪的孩子突然想家了,左正谊念起了WSND的好。
当初在WSND,他才不会这样受欺负。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他就是独一无二的核心。
可现在已经没有如果了,没有了,没有了。
这是周建康的错,是郑茂的错,是许宗平的错。他们毁了他的象牙塔,他再也回不去了。
外面的世界全是算计,没人爱他,他们只在乎他值不值钱。
纵然这没什么不对,这是社会的运转逻辑——这就是郑茂嘴里的社会,没人会无条件迁就另一个人,他必须学会能屈能伸。
明明他已经这么强了,还是不行,还是不对,还是要低头忍受。
“我不想。”左正谊回到客厅里,坐到沙发上,埋头趴在自己膝盖上哭。
他哭得发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他们争先恐后地涌到他面前,目标一致,要磨平他的棱角。为什么?他有那么尖锐吗?他究竟刺到谁了?
他在WSND的那些年,难道不是功高至极吗?换一家俱乐部他就会成为毒瘤吗?不至于吧。
可大俱乐部都这么强势,不肯把他摆高。
小俱乐部即使有心,也无力去买。
左正谊莫名其妙地走进了死胡同,他本该比任何人都光辉灿烂的前途,卡在了转会上。
怎么办?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活在现实里,必须要向现实低头吗?可他不想。
“我好难受。”左正谊头也不抬,伸手去捞纪决不知道在哪的手,“你抱抱我,安慰我一下好不好?”
“……”
纪决坐到他身边,把他整个人环进怀里,可依然沉默着。
纪决沉默了太久,不知在想什么。久到左正谊都哭累了,窝在他怀里快要睡着时,他才缓缓开口,说的是:“不要哭了,明天我来解决。”
左正谊没听清,他已经睡了过去。
第59章 初心(1)
左正谊这一夜没睡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纪决抱回卧室里的,被放在床上时他惊醒看了纪决一眼,但马上又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些梦。
梦境内容极其混乱,白天发生的事和他幻想出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虚实难辨,哀乐颠倒。
其中有傅勇。傅勇说,他这两天也在为转会发愁,自己拿不定主意,和女朋友商量了一下,感觉不靠谱,又回家跟爸妈商量。
傅勇还说:“黛玉,你怎么不问一下你爸妈呢?”
梦里的左正谊冷冷地回答:“他们死了。”
傅勇露出同情的表情:“真的吗?你好可怜啊。”
左正谊大发雷霆,一拳打歪了傅勇的鼻子,怒道:“谁可怜了?!放你的狗屁!”
傅勇被打出他的梦,周建康出现了。
周建康一脸慈父模样,唉声叹气:“哎,正谊,你现在知道错了吧?都怪你当初不听我的话,我早就说了,做人就该学会适当地装傻,别像个刺猬,会吃亏的。”
又说:“人是为自己活的,冷暖自知。你给自己扣那么多高帽子有什么用?别人夸你两句,你还当真啦?他们夸完走了,你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学聪明点,傻孩子。快回到WSND来,只有我能把你培养成世界第一中单。”
“……”
左正谊攥紧拳头,额角青筋直跳。但打周建康比打傅勇更需要勇气,他酝酿了半天,终于挥出这一拳。
只一拳,梦里的周建康就消失了,画面转到潭舟岛。
年幼的左正谊在海边奔跑。
海平面辽阔无边,无数海鸥在半空鸣叫。左正谊追着它们投下的影子一路狂奔,累极了才停下来,回头挥手道:“奶奶!奶奶!你跟不上我啦!”
没有回答。
老人遥远的身影在蔚蓝的海边化成一个黑点,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近景镜头”,左正谊看不清她的脸。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忽然反应过来,看不清是因为他记不清她长什么模样了。
记不清也正常,左正谊没和奶奶长久地生活过,那短暂出现的老人是他生命中的一片掠影,是上天垂怜,让他也成为一个被长辈宠爱过的孩子,不至于度过一个十足可怜的童年。
可当时身在其中的左正谊不这么想,他觉得可怜的不是他,是奶奶。
他想成为她的依靠,给她养老。
他才十一岁,就敢说自己坚强无敌什么都不怕,要当他身边每一个人的靠山。
可实际上,是他在依靠他们,他需要那种稳定的、不会发生变动的生活,他要当“一家之主”,这意味不会被甩掉,他才有权力甩掉别人。
他没有安全感,他恋家。可他离开了潭舟岛的第一个家,也离开了WSND的第二个家。
稳定的生活如此难求,连记忆里的美好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拼命地回想奶奶的脸,拼命地回想,越想不起越焦虑,焦虑也没用,还是想不起来。
左正谊猛地一激灵,把自己急醒了。
他惊慌坐起,看清室内的景象后,好几秒才回神。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床头的小摆钟滴答作响,手机在振动,左正谊浑身酸软,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才拿起来看。
——昨晚手机屏幕被他摔裂了,但还能用。
消息竟然是蝎子的管理层发来的。
蝎子的战队经理姓杜,叫杜宇成,纪决说他在蝎子基地里的绰号叫鱼肠,左正谊给他的备注就是鱼肠。
鱼肠:“End,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开了个会,重新讨论了一下有关你的问题。”
鱼肠:“教练组一致认为,如果你来,我们的建队思路要有所改变,否则对你的发展不好,对我们也不好。这变动太大,管理层持谨慎态度,所以昨天我给你发了那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