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名(161)
不仅纪决如此,张自立、严青云和宋先锋,也都状态极佳。所有人拼着一股劲儿,不但为自己的冠军而努力,更是为左正谊的心血能不落空。
他们不曾在左正谊面前煽情安慰,但那些因笨拙而难以表达的情感都融进了默默无声的训练里。像左正谊曾经拼命带他们往前走那样,他们也给出了自己最有力的回报与支持。
蝎子的第二局打得完美,杀出了一种山可移海可倾的气势,一鼓作气炸碎DN8的基地水晶,打得DN8全员都有点发懵。
但DN8毕竟不是普通小战队,他们在第三局飞快地做出了调整。
连那对傲慢不可一世的中野也被迫收敛了锋芒,开始“低头”打比赛。
但蝎子状态正火热,即便DN8谨慎起来,也难以轻易占到便宜。
开局很长时间,双方互相压制,经济和人头都咬得很紧。
左正谊依旧主要跟纪决打配合,一开始配合得很好,但中间有一波抢小龙的战斗,团战激烈了些,左正谊照常操作,但他手腕上的肿痛随着比赛时长的增加而逐渐加重,他竭力忍耐,仍然没控制住放技能时微微的手抖。
技能一放歪,本该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侥幸逃生,现场响起一片诧异的惊呼声——蝎子团战打输,龙也丢了。
那一刻,纪决不敢细看左正谊的表情。
而DN8乘胜追击,最终拿下第三局的胜利,场上比分改写成2:1。
左正谊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他自己的失误而拖累队友,害团队失败。
打从加入WSND的那天起,他就是APCarry,是救世主。
来到蝎子之后,他更是用亲身行动诠释了一遍什么才是真正的“carry”。
但人力总有尽时,手伤必然会对操作产生不良影响,能怎么办?
三局几乎已经是他强撑的极限了。
但这是BO5,还有第四局。
左正谊回到第四局场上的时候,人已经有点恍惚了。
刚才教练问他,要不要换替补上。
左正谊摇头拒绝,反问了一句:“能想个办法放BAN吗?我想玩伽蓝。”
朴业成愣了一下:“大概不行,伽蓝肯定放不出来。”
左正谊有点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
结果正如朴教练所言,DN8的第一个BAN位就给到了伽蓝,但蝎子在BP上的努力也没白费,他们给左正谊选到了劳拉。
选劳拉的后果是,把当前版本最强势的辅助玛格丽特放给了对面。
DN8刚扳回一局,士气正盛,很想打蝎子一个“让二追三”,一举夺冠。
于是他们又干回了老本行,打起了中野双刺客体系。
这时,漫长的BO5进行到第四局,左正谊打得好不好,他自己已经没感觉了。
他的手又肿又麻,时不时抽搐一下,才开局五分钟,他就有点后悔上场了。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队友。
——有生之年第一回 ,左正谊想:也许我不在,他们的胜率会更高。
对一个职业选手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此——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可能他的选择是错的。
左正谊想,他是人而非神,是人就有极限,他不能移山填海,也不能力挽狂澜。
也许这世界在等待英雄,但他不是英雄。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怎么会这么痛苦?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左正谊咬紧牙关,却捱不住那几乎要将他一个人切成两半的剧痛。
他的精神也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打比赛,在激烈的战斗中靠肌肉记忆操作着。另一半灵魂出窍,从上帝视角审视着几近崩溃的“左正谊”。
今天这场比赛,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特殊的比赛。
可能是他辉煌的顶峰,也可能是他生命的至暗时刻。
但辉煌也好,灰暗也罢,究竟有什么所谓呢?
左正谊追求的是冠军,但冠军的魅力不是金色奖杯背后的名利,而是能配得上“冠军”二字的更强的他自己。
左正谊拼命压住手腕,疼得想死。
场上战斗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蝎子在赛点局依然信任他们的中单,用以劳拉为中心的法核后期阵容,硬生生跟DN8拖了将近三十分钟。
能拖这么久,纪决、张自立、严青云、宋先锋都功不可没。
但大法核体系打到最后一刻,还是要法师亲自站出来,为他的团队定乾坤。
所有人都看着左正谊。
全世界的目光汇聚于此刻,7月25日,首尔的夜晚。
——蝎子和DN8终于爆发了最后一波团战。
左正谊尝到了自己口腔里血的味道。
他身上所有有知觉的地方都在疼,他怀疑,他今天要死在这里。
但即使下一刻就是死亡,至少此刻,他手里还有剑,还能战斗。
不必想对与错。
不必后悔。
不必恐惧。
剑客唯一要做的,就是出剑。
左正谊在团战的中心,使出了最后一招。
(第二卷 完)
第121章 离群
一个月后。
8月28日,星期日,上海下了一场雨。
左正谊今天出门没带伞,密集的雨滴断线珠子似的从天幕垂落,他收回刚迈出超市大门的腿,被迫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屋檐下不止他一个顾客,有一个老头带孙子来买零食,男孩应该是初中生,捧着手机,在爷爷的絮叨声里自顾自地开外放看直播。
是游戏直播,英雄语音和击杀播报频频响起,夹杂几句男主播的自吹自擂:“兄弟们,我打得怎么样?国服第二伽蓝没争议吧?要不是我不去打职业,End哪有机会称第一?”
初中生翻了个白眼:“呸。”
左正谊转头看他。
只见初中生在手机屏幕上用一根指头打字,敲击半天,发送弹幕:“彩笔,连国服前一百的边儿都摸不到,还敢碰瓷世界冠军?”
左正谊收回视线。
雨没停,他紧了紧口罩,拎住装食材的塑料袋,抬脚走进了雨幕里。
雨急风大,竟然有点冷。
马路两侧林立的高楼呈现出毫无活力的铅灰色,天空暗沉,鸟雀低飞。
左正谊独自走在人行道上,拂了一把沿发梢流到脸上的雨水,打开手机看地图。
他住的小区离这家超市不远,但附近路线很绕,他才搬来两天,没走熟。选择亲自买菜而不是送菜上门,也只是因为他闲得无聊,想出门逛逛罢了。
房子是租的,九十多平,一个人住不小。
除卧室、厨房和卫浴等必要空间外,他还专门收拾出一个特别的房间,稍作装饰,用来直播。
话虽这么说,从首尔回国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左正谊一次直播也没开过。
不仅如此,他甚至都不露面。
8月10日,EPL举办年度颁奖典礼,把赛季FMVP颁给了他。
联盟官方提前打电话通知,请他出席领奖。可左正谊不接电话,人也不在蝎子基地,不知躲哪儿去了。
联盟联系不上他,竟也不觉得尴尬,照旧让主持人在台上把那篇提前写好的赞颂End选手的千字颁奖词读了。
当时左正谊手伤的详细情况已公布,大家都知晓了他带伤出战的无奈和苦楚——重点是,他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登顶世界之巅,亲手摘取桂冠,简直是天命之子。
主持人读得声泪俱下,满面红光,还上了热搜。
当天晚上,左正谊的微博评论又增加了几万条,粉丝纷纷来他面前哭嚎,求他给一个准信:手伤治好了没?新赛季究竟能不能上场?
左正谊看完,把微博APP卸载了。
左正谊仿佛已经年迈,开始闭目塞听,厌恶这世界的吵闹。
那些哭声像是在给他哭坟,可他还没死呢。虽然现在活着的状态跟死了差不多——他消失了。
所有人的电话他都不接,微信不回,微博不发,直播不开,游戏也不上线。
左正谊像一只离群的鸟,飞出了大众视野。
一个月前,他在首尔的决战之夜打出了一套堪称完美的操作,犹如华山之巅的惊世一剑,为中国赛区斩下了世界冠军奖杯,举国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