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呀(142)
——是了,已经过了中秋,天应该是越来越凉了,否则闻骁不会忽然在此刻遍体生寒。
闻骁一遍遍在心底默念,自己面对的只是最普通的生活,没任何奇闻怪谈。可正是从日常生活中浮现出的简单阴谋,才最可怕。
这种阴谋不是恶魔将要毁灭世界——没有那么远。而是近的,很近,就是一个身边的人,在猎捕你的人生。
“我去吧。”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室内响起了闻如是的声音。
闻骁回过神。
“我是姐姐,”闻如是重复道,“我回去求他。”
闻骁说:“你至少和他谈过了,我和他的问题才是一直都没能解决。”
闻如是忽然用一只手捂住脸,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还当他身体状态太差,怕你和他接触时刺激到他,出什么好歹。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是真的命硬,有心思做这么多事,应该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闻骁走近一步,轻轻把手搭在她肩上。
“总之先过了今晚,”他说,“先休息。说不定明天事情会有转机,我们未必只有去求他原谅这一条路。”
闻如是摇摇头:“闻骁,你不知道,市论坛的消息传开以后,就连报警,出警人员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猜疑。”
闻骁抿紧了唇缝,刹那间甚至能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但他还是压抑住了情绪,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不会。姐,你别多想,他们最不过是好奇而已。”
闻如是没作声。她像是累极了,明明刚才还能全神贯注地思考,现在却满脸疲倦——毕竟事情是昨夜开始的,一大早就爆发,她可以说是精神高度紧张了一整天。
最后得到一个如此令人崩溃的答案。
闻骁将她仔细安顿好,许诺自己也会好好休息,成功说服她吃了颗褪黑素助眠,才出去,到了隔着同楼层的夏珏那儿。
“闻骁,”楼山关也在,一见他进来,就神色紧张地问,“你姐怎么样了?”
闻骁道:“还行,让她先睡了。你身上有没有第二张房卡?”
楼山关摸出一张。
“给夏珏,”闻骁说,“夏珏,你帮我陪着姐姐过夜,别让她半夜又起来忙。”
夏珏点点头。
楼山关则仿佛愣了好一会儿:“可是……”
闻骁皱起眉:“叫夏珏陪着她而已,否则让你去吗。我姐是女人,你觉得在我眼里,对她来说,你安全还是夏珏安全?”
“我不会做那种事!”楼山关陡然涨红了脸,“我只是想,你既然要把这件事拜托给夏珏,那说明你自己准备出去吧。可如果你姐醒来看到夏珏,你出去了的事情还瞒得住吗?”
闻骁顿了顿。
楼山关说:“我知道你没那么信我。我就留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过去看看,如果你姐醒了,就照顾她,说是你不让我在那边过夜——这样反倒比较合理。”
闻骁边听他说,边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将近九点了。他快速离开。
于是楼山关连一句回答也没能得到,在原地愣了半晌,不禁问夏珏:“闻骁这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啊。”
夏珏则是觉得他太不懂默契了,心想:不同意的话,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吗?
闻骁乘电梯下楼,在酒店门口叫了辆车。
因为是晚上,锦月园又在郊区,路宽车少,司机风驰电掣。
路程大概只有十多分钟,闻骁却好像思考了几个钟头。思考的过程中,眼看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心情愈发向下沉。
他即将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与闻征明见面。
不是那种准备。他不是活在警匪片里,不用担心闻征明气到从抽屉里掏出枪来崩了他,甚至于哪怕真的动起手来,也是他更占据优势。
这种沉重的心情更像是对未知的一种忧虑,以及暴风雨降临前的收敛锋芒。
他也不知道,和闻征明重逢的第一面,对方会说什么,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绝对不是来求闻征明的,但他一定要拿到母亲的遗嘱。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帮助回响画廊度过难关。
……
思绪变得杂乱。司机叫了三次,闻骁才反应过来,付款下车。
他没带大门的门禁卡,但门卫对他的脸很熟,还问他,怎么最近都没回家。他说去上学了。
鹅卵石小路又一颗脱落了,被他没注意,一脚踢出了几米远,滚动时发出一连串“哒哒”声。
白天应该是下过雨,景观角落的石雕积了水,被路灯照得发亮。
闻骁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周遭一切极其细微的小事,越是想让自己摒弃杂念,越是适得其反。
他甚至有想过,自己要不要干脆用某种手段翻进屋里,直接把文件偷出来。可那样也太荒唐了,何况小区的安保系统非常好,万一被抓住过于难看,而且连累了夏珏怎么办?
其实夏珏根本不在这。
在各种稀奇古怪的胡思乱想中,闻骁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这一刻他才真正有些犹豫,迟迟没去按门禁系统的呼叫按钮。
然而锁竟然自己弹了出来。
闻骁下意识地伸手去推,铁质的院门“吱哑”向内打开。隔着花繁叶茂的庭院,一段小路的距离,闻征明穿着长袖长裤的家居服,戴了眼镜,披着一件西装外套,站在石阶上通往房屋室内的大门边,神色平常而温和,像是在等他。
“骁骁?愣在那里做什么,”看见他,闻征明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你没带门禁卡,门卫当然会告诉我一声你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来吧,外面凉。”
作者有话要说:父子见面,竟被我写出了追踪变/态杀/人狂的感觉……
快结局了,开始卡卡卡,希望少点返工,顺利完结。
第139章 化蝶42
郊外的夜晚,气温似乎是比市区低一些。闻骁出发前没穿外套,此时裸露在外的手臂被风一吹,后知后觉泛起了凉意。
这阵凉意恰到好处,使他头脑为之一醒。闻征明却在说完话以后,忽然低下头,剧烈咳嗽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闻骁垂落的手指微微动弹,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漠不关心。但闻征明实在咳得太厉害,咳到弯下腰,西装外套随之滑落,身上只剩单薄的居家服。
闻征明瘦了。
在鬼门关走过两遭,因为养病的关系,他全身肌肉都存在一定萎缩,即使已经出院数月,看起来也依旧偏瘦弱。
而往日闻征明除了内在的学识,也是很注重修饰外表的,比一般同龄人显得年轻五岁,风度翩翩。闻骁继承了他挺拔利落的鼻部线条和略高的眉骨。
最终闻骁还是走上前去,帮他捡起了那件外套,进入室内。
闻征明在闻骁身后关门,一边关上门,一边仍在咳嗽,很久才停下。闻骁回过头时,发现他至少脸色是红润的——不对,是红得不正常,像在发热,而且可能温度不低。
闻骁拎着外套,一时有些木然,刚刚开始凝聚的思绪又渐渐涣散。
闻骁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冥冥中有一种安排:自从被他气病,这个以往总是从容自在、意气风发的男人,面对他时就常常是一副狼狈病弱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闻征明,闻骁每每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感到快意多一些,还是更加烦躁不安。他转身走了几步,把手里闻征明的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同时看见了旁边堆着的不少月饼礼盒,以及茶几上各色外表光鲜的果篮。
“骁骁长高了。”玄关处,闻征明平复下来,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他片刻,说道。
闻骁深吸一口气,有点难以忍受地质问:“‘骁骁’是妈和姐姐叫的,你觉得你这么叫,合适吗?”
闻征明闻言叹气道:“我是你爸爸。”他说话时神情很无奈,仿佛真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在埋怨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闻骁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步伐生硬地准备上楼去书房。
“你去哪里?”闻征明问。
闻骁不想与他搭话的,可还是忍不住反问:“我回来干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
闻征明说:“我不知道。”
闻骁不再理会他了,自顾自上楼梯,走进闻如是的书房。
如果没记错,方琴心的遗嘱一直收在书桌左边的柜子第二层,上面的抽屉就是放折纸盒子的地方。
事实也是如此,闻骁很快找到了文件袋。拿在手里的瞬间,可能是太容易了,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闻骁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挺幸运的,眼下闻征明在生病,应该没精力应对他。他拿了东西就可以全身而退。
闻骁这么想着,不知不觉把抽屉也打开了,却没有看到折纸盒,可能是闻如是离家的时候带走了。
没想到闻如是也有那么不理智的时候,和闻征明吵架搬出去,拿走的不是重要的文件,而是一盒方琴心留下的折纸。
闻骁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然后发现自己目前也不是太正常,竟然在考虑楼下的闻征明,发烧烧到几度,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想:我有病吧。
四周一片安静,外面也没有任何声息。
蓦地,闻骁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一刻他连来电人都没细看,匆匆忙忙接听,好让自己摆脱一个无比尴尬的选择境地。随后听到那边的声音,他才意识到是夏珏。
“闻骁。”夏珏轻声喊他。
“……嗯,”闻骁应道,“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姐姐醒了?”
夏珏说:“没有,她睡得挺好的。我就是担心你。”
“我没事。”闻骁轻轻呼出一口气。
“听起来可不像,”夏珏小声道,“我猜,你是不是去见你爸了?”
闻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那你——”夏珏语气担心。
闻骁本来想说,他病了,我们没起大冲突。可这时,门外传来了闻征明爬楼梯的脚步声。
闻骁顿时产生了一种被打扰的不快,下意识用了更强硬的说法:“他奈何不了我。”
夏珏道:“不是奈何不奈何的问题吧,你们是不是说了些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心情很不好。”
“真的没事,”闻骁听出他话里的关切,心中一暖,对他笑了笑,放低声音道,“再怎么样,回去抱一抱你就好了。”
夏珏大概是难为情了,不吭声。
闻骁继续低问:“洗澡没有?这么晚了,别一直等我,困了就睡。”
夏珏说:“我想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