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4(28)
但是因为这里是美投,没有人在意你爸是谁,谁都必须和其他人一样证明自己的实力。并且,所有人都敢说,无论你是什么家世背景的小孩,只要能来这工作,就是不辱家门。
*
这里的哪怕是最底层的交易员,交易单位都是亿元起跳,这里的高层离开美投之后会成为未来参议院、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的人选,这里的所有员工单拎出来都有绝对的资本自视过高,他们一个个进入美投前可能就已经成就非凡。
至少祁思明一直认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大脑都集中在美投这栋双子楼里了,要不是他子宫彩票中得好,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美投的大门朝哪开。
*
他大学一边乱搞投资一边晃膀子的时候特别喜欢来这闲逛,他喜欢热烈的氛围,所以尤其喜欢四十五的交易大厅。
美投大楼落座XXI区最好的繁华地段,四十五楼嵌着整片的巨大落地窗,在这里工作得任何人,一抬首就可以将整个新区与蓝色海湾都尽收眼底,那景色,美得让人心驰神往,又胆战心惊。
只是这里的人都比较忙,没有谁注意风景。
所有人都在一边打手势一边大声说话,清醒、活跃,吵吵嚷嚷,造反一样。
第三十二章
祁思明那时候去美投,是去找一个姓阮的分析员,在美投他的专业职称是“量化分析师”,每日工作就是把自己的股票评估提供给公司的其他人,帮助他们为资产投资提出更客观的评价。
那是数学怪才。但这不是重点,祁思明找他主要目的是看高尔夫球赛。
大二的时候祁思明迷恋过一段时间高尔夫,他听说这个姓阮的做了一套量化分析计数器,可以对球赛进行预测,他就很好奇,所以每天中午就晃来跟他看会儿球,然后看他改进调试分析器。
反正就是不务正业。
交易大厅不是没有他这种二十啷当的小青年,不过那些人大多都是名校实习的新人,战战兢兢地工作以期得到留用。
祁思明为了泯然众人,也不搞特殊,跟着他们拉着小马扎蹲在交易员脚边,工作人员不识他是公司太子,好几次还支使着他下楼去买三明治。
*
祁思明似乎天生就擅长和人舒服的相处,天生就可以打动任何人。
后来那些慢慢升入高层的职工也都说,如果一定要剥掉祁思明身上的所有光环,那他最后剩下的标签一定是社交天才。
*
也是那年的4月份,全国高尔夫联赛决赛在线直播,阮姓分析师的软件实现高达百分之85%的预测,误差幅度控制在了四分之内,那一刻祁思明简直跟自己赢了比赛一样兴奋,抱着小马扎直接原地跳了起来。
也就是那么巧,那天正好是齐然来美投的一天。
齐然是美投最大的客户之一,因为太过重量级,是个只出现在美投员工口耳相传之中的名字。那天他因为些琐事,也就是来四十五楼转乘个电梯就要去总经办,谁知道祁思明当时在一处工位上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到他,就忽然在大厅里直接喊了出来:“齐然齐然!快来这里!”
*
当时大厅里一片死寂。
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
其实祁思明也不认识齐然,但他觉得这没什么。
可当时交易大厅里的所有人都不这样想,他们想的只有:这小子敢直接冲着齐然嚷嚷,胆子也太大了吧?阮姓的分析师当时站在他旁边,也差点被他这骚操作吓软了。
当时在场的,估计只有齐然和祁思明一样觉得没什么吧,听人喊他,也真的过去了。
“齐然,这是阮安,阮安,来认识一下齐然。”
祁思明给两个人做简单的介绍,态度随意得让人肝颤。
齐然弯了弯腰,跟眼前身材矮小的战略分析师握了握手。祁思明就对齐然说,“阮安很厉害的,他比我们俩都聪明。”
齐然听到这话立马来了兴趣,祁思明就让阮安演示了一下高尔夫进球的运算法则和刚才的运算结果,齐然看后也很感兴趣,让阮安等会儿传他一份。再之后几年,阮安受几宗大客户赏识,成了XXI区期权交易所的主要人物,推行了许多用户级、市场级的指标。
当然,这都是后话。
*
投行人士对于高级客户,有天然的、崇高的敬畏。因为看个高尔夫球赛看兴奋了就当场拦人,这事儿说出去都让人害怕。
但就是这么无巧不成书,一个星期之后,那一年的美投慈善晚会上,齐然跟祁思明两个人又碰了头。
“我以前打排球可是专业级别的。”
齐然问他,“有多专业?”
“代表国家队参加过比赛,得过铜牌。”
他们那次的场地是当地有名的俱乐部,内部就是个豪华游乐宫,祁思明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大男孩,齐然当即决定下楼和他来一局。齐然虽然是业余爱好者,但球技并不弱,企业年度排球比赛他连续五年都蝉联冠军。
热身赛前,祁思明说,“齐然我也不讹你,你输了话就多捐点钱吧。”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的几个叔伯闻风而来,重复了好几遍“这人是我们最大的客户”,并投给他严肃的眼神,祁思明一边擦汗一边说“我知道啊”,然后拿着巨额的支票,聊着科技股,快快乐乐地把美投最大的客户给打败了。
*
太聪明的人一般都不善解人意,善解人意的人又往往没法极具魅力,但是祁思明好像不是,他敏锐又活泼,极为吸引人。
也不是祁思明要炫耀,但和所有竞技性球类运动一样,选手是分级别的,任何一个有国际排名的选手都能让祁思明输得体无完肤,但是齐然这样的非专业选手跟他绝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他很有潜力。
只要祁思明愿意,他能让齐然绝对接不到他的发球,轻轻松松用21:2打败他。但是他没有。他给了齐然一个全力以赴、又势均力敌的比赛,给了他你来我往的精彩回合,最后把比分停在13:11。
有时候,胜利并不意味着生存,准确才是。
他并不是攻于算计的那类人,所以行事套路也无人可以复制。
后来他爸妈也意识到他自来熟的这个能耐了,会玩敢玩,可以毫不费力地和所有重量级客户保持联系,所以干脆每年社交季直接把祁思明拎过来撑台面。
美投每年三月份的重头戏就是这个星光熠熠的慈善晚会,虽然对公司来说象征用途高于实际用途,但好歹是一项不容轻忽的盛事,除了一些明星以外,各方人士都有出席,转个身就不知道会撞上哪个新崛起的合伙人,或者是某某行业的领头人物,总之人物关系错综复杂,而作为举办方,非祁思明这种人物压不住阵脚。
*
总之那天祁思明很累。
他从VI区回来之后,周一忙到周五,后来快结束的时候,他一个整天活力四射的人也要被掏空了。喧嚣热闹给了他重回权利核心的危险感,豪华的酒会大厅是装扮过的亚马逊野生丛林,人人光鲜衣着,没有生存指南。
他躲去了大厅的壁橱一角,白色的灰烬从壁炉飘落,燃烧的原木闻起来带着清新的气味,让他忙里偷闲地抽了口烟。
他熟悉这种应酬,但是因为太过熟悉,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离开过这里。
只放空的那一会儿,祁思明感觉女人的腰肢、裙裾和首饰在他眼前都晃出了重影,之前他厌倦了这里的名利场,跑去首都,莫名认定国会的大楼都有海阔天空之感,可是现在回想他感觉那些都好遥远,遥远得像是一场荒诞派的梦,没有首都那一纸传票,没有VI区,也没有凌言。
*
陆鉴同过来找他喝酒,问他你这几天干嘛去了,他都觉得超现实,他只离开了几天吗?为什么他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他有一瞬间甚至有点没法接受自己已经有伴侣了这件事,就这么几天已经和一个人山盟海誓,他惊恐地往回想,忽然意识到,他和凌言好像重逢第一天就上了床,第二天就确定了关系,第三天他跟到VI区,第四天热恋,第五天陪着凌言处理学校抗议事件,然后他居然就开始记恨凌言不带他去见家长。
这进展太快了,快得简直吓人。快得让人后怕。
要是有人说他在外面已经消磨了一个月,他都是信的。
*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吸食了有毒的花。
凌言的皮肤那么冷,眼神寒霜似的不好接近,可是他身上就有那种感觉,祁思明咬紧牙关也想伸手去碰碰他。他陪着他,可以一夜不睡地守着这个人,可以半夜给兄弟打电话,就为了早上的一碗粥,祁思明听说在上个世纪,只有夫妻才同床共枕,他以前从不觉得这说法如何,可他第一夜跟凌言上床时候,他手掌贴合着他微凉的皮肤,甚至会因为想到这句话而微微战栗。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冲动,冲动到不管不顾地要和一个人室外野合,他抱着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爱他,爱到恨不能烧毁自己的骨头,再揉碎他的,然后灰烬簌簌而下,就焚化在彼此的血肉之上。
自此同生共死。
*
可是现在他离开他了。
离开了他的床,离开了他的车,离开了他在的城市,祁思明像是被掐断了信号,远离了名叫凌言的磁场,在一次令人身心俱疲的宴会之后,魔法攻击失效了,他被抽干了精气神儿,笨拙了,凝滞了,僵住了,死气沉沉。
祁思明忽然觉得好累,夜辉靡丽的首都,喧嚣吵嚷的VI区,这一切记忆像是被人拙劣地篡改过一样,呕哑嘲哳,荒诞不经。他不能理解前几天的自己了,不理解那些大胆的念头,不理解当时的狂热。
祁思明忽然僵硬地问自己:他为什么要和凌言在一起?
*
有女人靠过来,好像是出席的某个明星,隔着烟圈,祁思明忽然间感觉到了欲望。
其实这种情况很常见,那或许也并不是欲望,只是让人想到欲望的东西而已。她侧过身子为过路的人让道,晚礼服勾勒得身形姣美,祁思明感觉得到她的大腿就靠在他的身上。
总有些人身上带着点不同寻常的阶层气质,然后另一些人像是精明的侦探一样,闻着味道寻踪而来。
祁思明看了眼前的女人一会儿,四目相对中,心神交汇,女人伸出手想挽他,他开口说了句稍等一下,然后点开Utopia发小心给凌言,键入。
他说,“阿言,搬去你那里的事情,我们先缓缓吧。”
第三十三章
和祁思明分别的当头晚上,凌言到了首都后先是去国会的办公室取了点材料,之后才回的南乐街。到家的时候是晚八点,屋外的执勤人员还在巡逻走动,有几个人是生面孔,应该是负责吕知良的特勤。
他开了门,随后就听到客厅传来博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