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38)
大约那乌陀鬼也看出了乾达的天分,时时停在他附近,宁神盯着他看,看得愆那莫名其妙一肚子火气。到夜色渐深,众鬼都要散了的时候,乌陀鬼便对乾达说,“你明天带上跳舞的衣服,来这里换上。”
两个鬼总算扶着酸痛的腰回到了罗辛的园子,一关门,乾达便哀嚎一声倒在那用某种鸟类的羽毛临时铺出来的床上,“我的腰快要断了!”
愆那也坐下来,黑着脸揉着自己的小腿。不一会儿罗辛就偷偷摸摸给他们带了不少晚饭来,他一露面,乾达就几乎要扑上去把人掐死。
但愆那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一只手按在乾达肩膀上,于是罗辛只是接受到了乾达一簇簇飞来的眼刀。
“哈哈哈哈哈,看来你们玩儿得很尽兴?”
愆那其实自己现在也很有想要揍人的冲动,但毕竟罗辛是他们的恩人,于是只好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一句,“是你玩儿的很尽兴才对吧?”
“喂喂,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不就是跳个舞,有什么难的。”
“你要不要自己跳跳看?”乾达立马就怼了回去。
罗辛赶紧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只是来给你们俩送吃的的,有气可别撒在我身上。啊对了,你们那晚上要是想亲热,尽量小点声。”说完了便在乾达抓到身边一张凳子扔过去之前慌忙出去了。
房间里又剩下他们两个,气氛一时有些凝结。
乾达转头看着愆那,间那昏黄的光线中,愆那结实的肌肉上浮着薄薄一层汗液,引诱人伸舌舔|舐的晶莹反光,还有那火红的属于罗刹鬼的发和眼瞳,也给愆那那张过于冷峻的脸添了不少艳色。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将手轻轻放到愆那背上,沿着背脊上的那条沟壑一点点抚摸下移,一直移到缠在腰间的布料之内,同时凑到愆那的脸颊边,伸出红艳的舌在他的耳廓上舔了一下。
愆那的身体早在被乾达的手接触到的瞬间就开始变得僵硬,在乾达舔他耳朵的一瞬间,他连忙站起身来道,“一天没吃饭了,吃点东西。”便去拿桌上的那用布包好的食物。
乾达却微微笑着,漂亮的脸上魅色横生,“怎么又害羞了?”
“上次的事,我没打算继续。”愆那冷着脸说道,“毕竟,我连你的来历都还不太清楚。”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你只说你是颜非的朋友。除此之外,你还告诉过我什么?”
乾达一愣,随即露出一个苦笑,“你怎么又开始怀疑我了?那好吧,你想问什么就问。”
“你出身哪里?”
“等活地狱,不过我运气比较好,被一个酆都的地仙看中我的天分,就把我带去了酆都。所以我是在酆都长大的,对于地狱了解的并不多。”
“地仙?”愆那半信半疑,“哪个地仙?”
“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他不让我说。”
“哼,这让我如何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反正在地狱里,本来也没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只有利用和被利用不是吗?”
“如果只是利用,你如此帮我,又是为了得到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乾达冲他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一开始是为了帮颜非,现在是因为……看上你了啊?”
阿鼻地狱 (12)
听到乾达突如其来的告白, 愆那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用一种莫测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冷笑道, “睡了一次,就食髓知味了?”
乾达听到他话语里的讽刺, 心中一阵闷闷的疼痛。但是他面上还是保持着那种带着一丝轻佻的笑容, “你对我难道不也有一丝喜欢吗?不然的话你干嘛要同意让我一直跟着你?为什么我跳舞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看?”
愆那才知道自己之前以为的偷看原来对方早就察觉到了, 立刻觉得面上挂不住, 嘴硬道,“我是怕你穿帮!”
乾达忽然抓住愆那的一只手, 将它放到自己的脸上,如同猫一般轻轻蹭着, 漆黑的眼珠从长长的淡色眉毛之下看上来,幽幽的目光如蛛丝一般黏着, “我听说,你已经孤独了很久很久了,让我陪着你不好吗?
他的语调如梦呓一般, 带着一圈圈醉人的涟漪。愆那恍然被这尤物蛊惑,一时竟没有推开他。乾达愈发靠近, 双手还过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中间, 用力嗅着愆那身上那淡淡的雄麝气味。这份浓浓的依恋,不知为何竟如无形无着的风, 悄无声息地潜入愆那心中深处的隐痛。这份被人需要、被人依赖的感觉总是令他难以自拔,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不会感觉到,自己那枯竭而漫长的生命中令人窒息的孤独,和早晚要失去的惶恐。
其实他在害怕什么呢?面前这个寻香鬼不可能是他怀疑的那个人。人是不可能进入地狱的,否则马上就就会被地狱过高或过低的气温杀死。人身比鬼身沉重,自然也不可能附在鬼的身上,更不可能变成鬼,古往今来从没有听说过有活人进入地狱的例子。而且那小子虽然时常有些叛逆之举,但也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吧?
毕竟他可是一个人,就连自己这样的鬼都知道错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感觉到愆那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乾达在他的颈窝里咧了咧嘴。
为了不再另愆那起疑,乾达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只是紧紧地拥抱着他睡了一晚。早晨地狱那种炙热到令人发狂的空气终于有了一丝凉意,在舒适的温度中睁开眼睛,便看到清晨淡蓝色的光从薄薄的粘膜透过来,落在怀中寻香鬼那白皙的皮肤上,蒸腾着一层淡淡的光芒。那精致的鼻子可爱地翕动了一下,嘴巴也吧唧了一下,另愆那整颗心都柔软下来。
虽然颜非也常常喜欢跟他挤在一张床上睡,但心境不同。颜非在他眼里永远是个撒娇的孩子,而且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而这个寻香鬼却可以救他、跟着他闯龙潭虎穴,并且他也是鬼,他的寿命很长,不会忘记自己……
三百年过去了,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再对了另外一个红无常打开真心?
愆那无声地嘲笑自己,连对方的身份还没有核实,连这一次自己会查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回了酆都以后会面临怎样的处置,竟然想起来这些天长日久的脆弱感情来了。
他于是粗鲁地推了推乾达,“起来了。”
乾达的长睫呼扇几下,有些迟疑着睁开。一层淡淡的睡意仍然如薄雾一般笼罩在黑漆漆的眼珠上,迷茫而困惑的样子,看得愆那一颗心愈发柔软,仿若掉入云端了一样。
此时门忽然被粗鲁地推开,一个长着蜥蜴身体的侍从粗声大气地喝到,“几点了还睡?!主人让你们赶紧出去,宫奴司的人已经来催了!”
身为奴隶总是要做一些粗活,整个上午愆那和乾达都跟着其他的宫奴一起,把从宫外运进的补给货物一大箱一大箱扛下来,沿着长长的阶梯爬到不同的仓库去。过程中愆那将外面两层王宫的地形和守卫分布大致摸了清楚。这座王宫有四座宫门,但平日里主要进出使用的都只有最大的那座,当中一条盘旋向上的主要长路。其余四座宫门都只有狭窄的长阶联通,其中一道宫门是直接连在最顶端的阿奢尼王的宫殿中的,平时都是牢牢封闭着。
脚步稍微慢了些,背上就吃了狠辣的一鞭,血色迅速漫溢。但这等小伤对于愆那来说根本不足挂齿,于是若无其事地继续。
由于早上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到中午的时候就算是愆那这样强悍的身体也有些头晕眼花,更不要说不擅长体力劳作的红无常。乾达似乎一直都没有胃口,连昨晚的晚饭都没怎么吃,此时已经脚步虚浮,强弩之末。把东西放在那深嵌大山深处的库房时,不小心跌了一下,箱子落地的瞬间盖子打开了,竟从里面跌出来一具没有四肢的青鳞女的尸体。看她的皮肤已经腐烂发黑,有肉白的蛆虫从她已经烂掉的眼珠子里爬出来,可是她的肚子却无比的大,好像怀孕了一样。
愆那和乾达都是大惊,而那闻声赶来的黑甲卫也怒不可遏。当那士兵把布满钢钉的鞭子对着乾达举起的时候,愆那忽然一下子拉过乾达,替他挡了一鞭。
乾达惊愕之下,连忙要从他的保护中逃出来,却仍是被愆那紧紧抓着。那士兵愈发生气了,“呦呵?倒还挺护着他?你这么喜欢挨鞭子,就多给你几下!”说着便下死手狠命在他背上抽了十几下,血肉立时四溅。愆那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抽坏了表皮露出缩在皮肤内的青鳞来,便赶紧显露出蛰伏的姿态,跪坐下来用手抱住头。那士兵抽了几鞭子便觉得无聊,便骂道,“还不快装好!”又转头去找别的奴隶的麻烦了。
乾达心疼得嘴唇都在颤抖,“你干什么!几鞭子我还是受得了的!”
愆那直起身,背后的痛楚令他微微龇牙,“行了吧,罗辛打你一拳你都受不住。警醒点就是了。”
乾达的眼神冷冷地瞥向那士兵,似乎将对方凌迟一般的狠厉。被愆那警告地推了一下,“别生事。”
他们忙将只有躯干和肿胀的脸孔的女尸塞回箱子里。看到是自己的同胞,被摧残成这种可怕的样子,愆那心情愈发沉重,而乾达则努力抑制着想吐的冲动。那女尸的皮肤软趴趴的,如同吸足了水的海绵,而且散发着腐烂的恶臭。难道这些箱子里都是这些腐烂的尸体?这王宫里为什么要放这么多尸体?它们又是被从哪里运来的?
忽然间,那女尸的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另皮肤微微地现出一道条形的痕迹。
乾达手一抖,几乎脱手。愆那用力咳了一声,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声张。他们默不作声地将尸体放好,又回去和其他的奴隶一道扛了另外三四个箱子,这才被遣散,继续去找那乌陀鬼练习两日后即将表演的阎摩双修舞。
路上,乾达忍不住问道,“那女尸肚子里……”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愆那眉头紧锁,“这事你先不要声张。”
昨天乌陀鬼要求乾达带他的舞衣来,乾达不得不和愆那先回了趟罗辛的院子,拿了东西才敢去,所以又是最后到达的。那乌陀鬼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尤其是见到了愆那背后尚未完全愈合的血痕,更加生气了,骂骂咧咧道,“那些王八蛋,都告诉他们不要留下外伤了!你们俩还不赶紧擦擦干净身体,把衣服换好!还等着别人伺候你们么?!”
在一片看好戏的目光中,愆那叹了口气,拉着乾达到大厅后方两扇粘膜之后换衣服。这套衣服倒是与青麟鬼穿惯了的服饰类似,只是太轻薄了点。没有上衣,只有一条青蓝色的蛛丝干幔,围在腰间,配上金黄色的厚重腰带。腰间原本连着骨制珠串装饰的链条上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和深红色宝石。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用来装饰犄角的珠串配饰,一些套在手臂上的臂环,还有一条分外复杂如领子一般的项圈。愆那这辈子在地狱也没穿过这么繁复华丽的衣服,用自己原本的衣料随意擦干身上的血迹和污渍,耐着性子将这些东西一一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