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34)
愆那心中尴尬,脸上发热,却还是故意翻了个充满不屑的白眼,“就你?”
乾达也不穿上衣,直截了当地走到愆那面前,愆那这才发现这寻香鬼的个头竟不比自己矮,猛然离得近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毫不闪避地直视着的双眼,咄咄逼人的视线竟有几分压迫之感。距离已经很近了,乾达还在不断向前,愆那只好后退几步,后背咣地一下撞在墙上,一时竟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可是他逃什么呢?若是拼起体力来难道他还怕了这个寻香鬼吗?愆那想着便挺直了背脊,用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声音问,“你站这么近干嘛……”
乾达咧开嘴笑着,愆那简直不明白那形状漂亮的嘴唇怎么能笑得这么……邪恶?
“你之前说过了危急关头,我就可以发|情了?”乾达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曼珠沙华香气,吹拂在他的耳边,痒痒的。
愆那不自在地别开头,“达撒摩罗随时会回来……”
“你也想要吧?”乾达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如弥漫着麝香的月下红烛,浮动着无尽诱惑,“干吗要嘴硬呢?”
愆那也被这声音蛊惑了,一时竟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无法反驳。他咽了口唾液,吐出的喉结上下滑动,澄黄的眼睛里也浮上一层明亮的水光。乾达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沿着愆那的喉结细细描摹,然后忽然低下头,在喉咙上狠狠咬了一口。
愆那发出了一声难以分辨是痛呼还是欢愉的呜咽。
“你看上去强悍冷酷,但心里,其实喜欢被人征服,被粗暴的对待……是不是?”乾达那恶魔般的声音从嘴唇和脖颈摩擦的地方如蛇一般游移而上,钻入愆那耳中,令他背后的鳞片都因为快乐而颤抖起来。
五脏间有什么炙热的暗潮焦躁地骚动着,而乾达也是如此。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彼此都能感觉到。愆那知道再抵赖也无用,而他也确实很久很久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快乐了。面前这个雄鬼救了自己,也算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何必跟自己较劲呢?
而且不知为何,这个乾达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十分安心的感觉。
于是他那一向鲜少露出除了冷笑以外的笑容的脸,此刻却忽然勾起嘴角,笑出了一分挑衅,一分引诱,“我倒现在都还没有推开你,你要是再这么磨磨唧唧的,我可就没有耐性了。”
乾达的眼中闪出几分意外,几分狂喜。那一瞬他的表情甚至有些孩子气。他马上紧紧抱住愆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饥渴摄住了愆那的双唇。他吮吸着愆那的唇舌,仿佛已经干涸了一百年的大地忽然遇到了一场甘霖大雨,贪婪地汲取着一切。这吻虽狂烈,却带着几分生涩,有时候牙齿甚至撞到了一起,另愆那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看他调戏自己时那副邪魅自如的样子,还以为他已经是花丛老手。没想到却是个毛头小子。
约么一个时辰后,两个鬼筋疲力竭地倒在湿润柔软的苔藓上,胸膛剧烈喘息。乾达微微撑起身体,看着愆那因为极致的快乐而失神的双眼,他强健高大的青色身体缠绕着如雪白发,有一种平日里绝对见不到的蛰伏之态。乾达贪婪地看着,仿佛恨不得将他的情人吞吃入腹,永远地占有他的一切。而他的视线向下扫去,却发现在那双有力的双腿附近的地面上,似有一点点紫红色的痕迹。
“你受伤了!”乾达慌了神。
愆那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像你这么毛躁,不受伤才怪。”
“你……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愧疚感铺天盖地淹没了乾达,那张漂亮的脸上竟然现出心疼的神色来。
愆那有些好笑地说,“这么点小伤,过一会儿就会愈合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说着,澄黄的眼珠微微一转,落在那张冶艳的面孔上,“不过你这方面的水平确实需要提高,看你形貌也至少活了三百年了,这方面怎么这么生疏?连怎么做准备都不知道?”
乾达有些委屈的瘪瘪嘴,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刚才撩|拨他时那点凶狠劲儿全都不见了,倒像是个做错事等挨罚的少年人。看他这神情,愆那莫名地想起颜非来。
想来是他们俩性情相近,才会成为朋友
不过颜非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那孩子如今也已经满十八岁了,算是个大人了,不但很会照顾自己,甚至还能照顾他这个师父。按道理来说他是不必担心的。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担心,只要有了库玛摩罗的消息,便得马上回人间一趟。就算要不顾韩判官的禁令强行冲出去也必须要回去。
“你的伤……真的没事吗?”乾达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
愆那叹了口气,撑起自己余韵未消的身体,拉过自己之前一直围在腰间的干幔,撕下一小块草草清理了一下自己,“如果这点小伤都要大惊小怪的,我也不要在地狱里混了。”他说完,便站起身来,依旧强大而美丽如猎豹般的模样,看得乾达有些痴了。
愆那问他,“我现在已经脱险,你打算怎么样?”
乾达眨了眨眼睛,道,“可是库玛摩罗还没找到不是么?”
“这可能是趟浑水,如果你还想成为正式的红无常,就别再趟了。”
“你是说,库玛摩罗做的事可能是酆都暗中指使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愆那冷笑,“只怕,不仅仅是酆都而已。”
两鬼整理好衣衫,愆那在洞穴中升起一道青色的火焰。他微微抬起眼睛,打量着对面不知道为何似乎有些报赧的寻香鬼。乾达一本正经地坐着,全然没有了之前游刃有余的邪魅之态,一双眼睛时不时往他身上瞟一下,看他在看自己,又慌忙移开视线。仿佛不知道手脚眼睛该放到哪里一般。
愆那觉得很好玩。地狱里的鬼竟然还有这么害羞的么?看来他已经受到了不少人间的影响。可之前那一副身经百战的调情姿态又是怎么回事?明明仍然身处险境,愆那的玩心也被勾了起来。他于是轻轻说道,“颜非若是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也不知会如何。你是他的朋友,竟敢打他师父的主意。”
愆那一瞬间似乎有些慌乱,“他……他搞不好会一刀捅死我。”
愆那低声笑起来,“这么说,此事便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了。”
却在此时,乾达抬起头来,似有些好奇一般问了句,“颜非是不是成天给你找麻烦?我看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烦不烦他啊?”
愆那想到他那确实时时令他头疼的徒弟,摇头笑道,“嗯,他确实成天给我找麻烦。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很乖的。”说着,澄黄的眼睛又有些狐疑似的瞥了他一眼,“不过他竟然没有和我提过你这件事,我一定会好好和他算算账。”
乾达不知为何似乎瑟缩了一下,“是……是我不让他说的,毕竟我也是偷跑去人间玩的,万一穿帮了我肯定要被重重惩罚!”
愆那哼了一声,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狠狠盯着他说了句,“刚才你我所做之事,你不得打颜非的主意。否则一剑捅死你的便不是颜非,而是我。”
奇怪的是他明明露出了极为凶恶之相,这一次乾达却似乎没有被吓到,反而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宛如少年,“放心吧,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忽听洞外风声飒飒,不多时,只见一个瘦高的影子走了进来。来人全身都包裹在深棕色的斗篷里,进了洞来,阴影褪去,露出一张奇异的面容来。这张脸呈瓜子形,但眼睛分得很开,杏核形状的眼睛里一片血红色,看不到眼白。额头上长着一只血红的角,短短的亚麻色头发。而那原本的“斗篷”,其实是一对巨大的翅膀,覆盖着的深紫色羽毛却如钢铁般坚硬,根根竖立。
这便是达撒摩罗的鬼身——一只文血鬼。
愆那一见是达撒,便松开了已经握在手中的斩业剑,任其跌回地面上。而达撒看见他,又看了看旁边的乾达,苦笑起来,“若我早知道那是个什么差事,断不会把你们拖进来了。”
愆那忙上前问道,“我走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襄阳如何了?”
达撒垂下红色的眼睛,面现颓然,“你走之后襄阳城已经乱了。有好些家的子女联和在一起出逃的,也有那狠心的父母因为之前虐待过孩子,害怕被杀就先下手了的。你不知道恐惧会让人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来,现在已经很难说哪些是红无常做的,哪些是那些人自己造作的,说不定在你看到她以后就已经停止了,剩下的……都是父母子女之间自相残杀。酆都虽然派来了新的红无常,但也只是做做样子,也不管人间发生的事。后来颜非告诉了我你们在那个少爷脑袋里看到了库玛的事,我就赶来了。我……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库玛摩罗找到了么?”
“有了些消息,但还不能确定。”
“那颜非呢?”
“他……”达撒摩罗顿了顿,似乎看了一眼他身后,便继续说道,“他回汴梁等你了。”
阿鼻地狱 (9)
达撒摩罗带回了一些食物, 从腰间解下来一只口袋, 从里面抓出来一把长条扁平形状的虫子来,那些虫子从他的指缝间溢出, 不断挣扎扭动着,看得乾达头皮发麻。
显然愆那在酆都和人间往来太久, 也不太习惯地狱的饮食了, 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达撒叹了口气道,“这种时候就别挑三拣四的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被关了整整一年多, 好歹补充一下体力。”
愆那的肚子确实饿了。在那若耶宫大牢里,虽然那些黑甲卫也有送来一些食物, 但都只是为了维持他的基本性命,甚至有意削弱他, 平均每三天才喂食一次。距离上一次进食也已经过去两天了。再加上刚才和乾达那一番云|雨,此时腹中确实饥肠辘辘。他便只得伸手到那口袋中抓了一把虫子, 塞到嘴里咀嚼。尖利的牙齿撕裂虫肉流出枚红色的汁水,味道虽然太腥|咸了些,口感也太粘腻、软趴趴的, 不过当年比这更难吃的多了去了。在阿鼻地狱,不少食粪鬼食痰鬼生来就只能以排泄物为食, 相比起来他们这些稍稍高等级一点的已经很幸运了。
他转头一看乾达却仍然坐得老远,一副毫无食欲的样子。吸食香气可以另寻香鬼保持形貌健康, 但他们也还是要定期进食的,便问, “你不饿?”
乾达赶紧摇摇头,“不饿。”
达撒摩罗忽然又解下来另外一只小口袋,一扬手扔给了乾达。乾达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用一种惊恐的眼神问,”这是什么?”
“无间鬼王宫外摘了几朵曼珠沙华,你也有好一阵子没有闻香气了吧?”达撒摩罗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乾达这才放了心,赶紧从袋子里抓出一把嫣红如血的散发着浓烈香气的花瓣,凑到鼻间用力一嗅,顿时觉得身体中连日来的浊气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