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街一爸(123)
白家夫夫得知那海妖想拿这泥浆换取岸上凡人所制的精致衣衫首饰,预备着嫁女儿用的,便拿了二百两银子,去置办了全套的嫁衣首饰之类的送过去,换了满满两木桶的泥浆,也不管这泥浆对凡人有没有用了,马不停蹄便亲自将东西送到了清河。
家里三个小的被夫夫俩暂时托付给了相熟的海妖代为照料,三个小家伙看着爹爹们绝尘而去的背影都快哭了,他们也想去探望大哥啊,听说大哥家里还有个能做许多稀罕吃食的食铺呢。
或许是商秋芦真的命不该绝,那海中泥浆对他的内伤竟然真的有了奇效!敷上去不过一日,咳血的症状便缓解了许多。
只是那泥浆实在不多,为了尽可能地节约药材,白春笙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学着后世那些女人敷面膜的样子,先给商秋芦全身都敷上泥浆,再拿干净的白布跟包木乃伊似得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起来,这样一来可以节省泥浆,二来也防着他乱动不能很好地吸收泥浆的药效。
这也正是白春笙亲自带着人出去采买白棉布的主要原因了。
拿来包裹身体的布最好是没有染色的本色布,但是这个时空的本色布基本上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做孝服用,制作难免粗糙,白春笙挑了好几家,才选到了些触手柔软的本色棉布。
这也难怪太子殿下看到他们采买了那么一大车本色棉布,会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了。
得知商秋芦只是正在接受新的治疗法子,而不是如他想岔了的那般已然病逝之后,太子殿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即俊脸一僵:他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京城,以父皇的脾气,怕是要像对待龚夫人那般,直接宣布自己这个太子“病逝”了吧?
“现在知道害怕了?”王鲲风冷哼。
“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父皇废了我这个太子,左右后宫有的是聪慧仁孝的皇子,再立一个太子便是了。”太子殿下苦笑一声,“只是又要麻烦大哥了,我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到这里来,只怕父皇很快就会知道秋芦还没有死的事情了,这里他是不能待了,还请大哥救人救到底,替秋芦再寻一处安身之所吧。”
“哼!我为甚么要帮你?”
帮了一次又一次,还真以为本王是活菩萨有求必应?
太子殿下看了看自家大哥,默默叹息一声,认命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面额一万两的银票。
这是母后留给他的嫁妆中的一部分,来之前他就想过,若是秋芦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也不回去做那个太子了,索性便带着秋芦的遗体去寻一处海外荒岛,将他葬在那里,然后便陪他一同隐居在海上。
所以,临走的时候他将能带走的银票都带上了,还打算给大哥大嫂也留一些,不过现在看来,这些银票大概是送不出去了。
不过也好。
将银票放到王鲲风手边,太子讨好地笑了笑,为了情郎开始拍大哥马屁:“这些日子秋芦在这里养伤,真是多亏大哥照料了,此番能寻到海外神药,更是托了大嫂的福,弟弟无以为报,只能拿些银子出来,还望大哥大嫂看在咱们一母同胞的面子上,再帮弟弟一把吧?”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白春笙暗道不妙,太子说什么不好,哪怕直接拿银票砸呢,也比说出“一母同胞”这种扎心的话好点吧?
果然!
听到“一母同胞”这四个字,他家猫爷瞬间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冷然一笑:“太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一个连皇室宗谱都没有记名的半妖,哪里敢说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
白春笙默默在心里哀嚎一声,他就知道,这四个字对于他家猫爷来说简直就是雷区!别说先皇后刚仙逝没多久,就是坟头都长出参天大树了,以他家猫爷记仇的性子,只要他还活着,只怕都绝对不会原谅那个女人的。
太子殿下也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轻飘飘的一张银票放在面沉如水的猫大爷手边,无人理睬,看着十分凄凉。
白春笙见他们俩兄弟一个没动、一个不敢动,默默哀叹一声,走过去将那银票收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太子殿下:“这银票我便代你大哥收下了,也不止是你大哥,这次秋芦能得救,我爹爹他们也是托了许多人情才寻到了那海中秘药,这银子我拿了去,采买些岸上的土产绸缎之类的让爹爹他们带回去,好歹也是一份心意,不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那是应该的!那此事就拜托嫂子了!银子若是不够,我这里尽有的!”太子殿下见他收下了银票,简直喜极而泣,急忙应承道。
他也知道他方才说错话了,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孝,可是,平心而论,当年母后那般对大哥,大哥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的原谅母后?如今母后仙逝,也没有办法再从中劝和了,只能尽量别在大哥面前提起母后。
大哥翻起脸来,可是绝对不会认他们这些弟弟的……
见白春笙收了银子,王鲲风抿抿嘴,没有说话。
其实他已经没有从前那般怨恨憎恶先皇后了,只是恨了十几年,这股子恨意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只怕这一生都没法子消散了,他又抹不开脸面主动去说我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恨她了,只能继续板着脸装冷酷。
知道商秋芦没事之后,太子殿下便守在他窗前不挪窝了,许是这些日子日夜兼程地骑马赶路太累了,不知不觉便变成了原型,蜷缩在“木乃伊” 商秋芦头边,靠着枕头睡得十分香甜。
于是,在经历了又一次催心裂肺一般的治疗之后,商秋芦再一次睁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他脑袋边上,睡得十分香甜的小猫崽子。
“太子殿下?”一道微弱的惊呼声传来,小猫崽子蓦然睁开了双眼。
商秋芦现在的日子过得非常苦逼,虽然终于可以不用死了,可是,每天十二个时辰,他要耗费一大半的时间,擦洗身体、上药、任凭大夫们将自己包裹成一个木乃伊的造型,然后被灌下一大碗苦到怀疑人生的汤药,就这么被捆着昏睡好几个时辰,醒来之后,再沐浴更衣,稍微用点清淡到可以直接出家的清粥点心,然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放一会儿风,回来继续擦身子敷药喝药……周而复始,让人想死!
门外的大夫们估摸着时辰该到了换药的时候了,便领着一溜的侍从,端着各种物件儿进来了,太子殿下见他要服侍商秋芦沐浴,识趣地避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的动静慢慢结束,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商秋芦已经沐浴洗漱,换上了一身清爽的本色布制成的长衫,笑盈盈地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半碗清粥,一个水煮鸡蛋,一碟三个杏子大小的麦面点心,连根小咸菜都没给,简直残忍至极!
“你、你如今就吃这个?”太子殿下痛心疾首地指着那空荡荡的餐盘。
“王爷与王妃费了许多功夫替我寻医问药,如今不过是要我茹素半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恩重似海了。”商秋芦慢慢就着那半碗清粥,吃掉了一个水煮鸡蛋,两个小点心,还剩下一个却不再吃了。他是练武之人,自然比寻常人更加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体情况,五脏六腑正在缓慢修复,根本承受不住大鱼大肉的摧残,即便只是这样的清粥粗点,也不可多用,以免加重肠胃的负担。
用了膳食之后,便是半个时辰短暂的放风时间了,从方才见到太子殿下那一刻开始,商秋芦就决定了一件事,一件需要在这半个时辰内与太子殿下说清楚的事。
“什么?你要去东海之滨隐居?”太子殿下失态地撞翻了手边的茶盏。
“不是我要去,是不得不去。”商秋芦拿起一块本色布的帕子,慢慢将桌上的茶渍与茶叶擦干净,眉目淡然地仿佛说的不是关系到自己与太子殿下生死的大事。
“你这般冒冒失失地从皇城一路过来,陛下即便恼怒,也定然会派人过来查探的,殿下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亲王夫夫的安危考虑,我若继续留在这里,若是被陛下的人发现,属下这条贱命不足为虑,只怕要连累亲王与王妃在陛下面前难做了。”商秋芦黯然道。
事到如今,他的存在,无论是对于太子殿下,还是对于白春笙与王鲲风,都是一个累赘,他唯一能为这些人做的,就是离他们尽量远一些,不让自己这条贱命牵连到他们罢了。
“是我不好……”太子殿下亦黯然。
“与殿下无关,一切都是秋芦的错。”商秋芦轻轻一笑。
如果当初他没有利欲熏心,为了往上爬不惜算计白春笙和太子的话,留在清河,哪怕依旧是那个任人驱使的暗卫,又何至于连累到这些真心在乎他的人?
他知道白春笙与王鲲风为了救自己担了多大的风险,也知道太子继续与自己这般不清不楚的搅合在一起下场会是什么,历朝历代,废太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就是一个不祥之人,合该一个人孤独终老,也好过继续留在这里,成为所有人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刃!
皇帝的狠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92章
“你何错之有?一切都是我的错!”太子红着眼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商秋芦摆了摆手,知道现在太子肯定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便不再说话, 请太子去将白春笙和王鲲风请过来。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大哥他们帮忙?其实我也可以的。”太子殿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件事, 太子殿下还真的帮不上忙, 殿下若真想帮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可好?”
“你现在这样, 我岂能一个人安心回去?”太子急切道,“我这次出来, 本就没打算再回去当那劳什子的太子的!”
“太子殿下这么说, 是想置我等于死地吗?”商秋芦见他还是这般单纯无知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些冷了心。
他一直以为, 经过皇帝赐毒酒那一次之后, 太子也应该长大了, 懂事了,可是, 他没有想到, 从小便在帝后呵护宠爱下长大的太子,即便性格再和善, 骨子里的天真还是抹不掉的。
有时候,越是天真之人,害起人来越是可怕, 因为他们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会给别人造成怎样的灭顶之灾!
太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仿佛不敢相信,从前对他那般耐心温和的商秋芦,怎么会对他如此的不假辞色?
“我、我在这里,为什么会害死你们?”良久,太子殿下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已经与父皇说了,他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太子,希望他另择贤明为储,铁了心要来陪伴他终老的,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他怎么会想害他呢?
“唉!这与你无干,只是,做父母的,通常都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事,定然是旁人带坏了他罢了,陛下从前对你期许甚高,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还口口声声说不要当太子了,难道就不曾想过,你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过来,陛下会不会以为是亲王与王妃撺掇得你不当太子,若是陛下查到我还活着,你大哥大嫂又将如何面对陛下的盛怒?”
一字一句,如疾风骤雨一般,砸得太子殿下遍体生寒。
他这些时日活得浑浑噩噩,一会儿想着母后的病逝,一会儿又想着商秋芦在这边过得好不好,竟从未想过,自己这般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会给大哥大嫂带来怎样的麻烦!
“殿下,时辰不早了,还请殿下替我去请了亲王与王妃过来,属下真的有要事需要禀报。”商秋芦无奈道。
再次见面的喜悦,被随后无尽的麻烦和担忧所取代。
成年人的爱慕,不是只有心动就可以的。如果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会因为他们自私的爱带给无辜之人伤害的话,那么,他宁愿亲手斩断这一段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