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编号005(40)
“我那天问了一个问题,全场有近五百个军校尖子生,只有你给出了我满意的方案,”钟长诀望向他,“但你说,给出那个回答的不是你,而是一个程序。”
这目光让他心跳加速。“是。”
“我们正在考虑一种新武器,”钟长诀说,“它不像往常的导弹、枪械那样需要人操作,本身就是智能的,可以制定战略,执行任务,看上去甚至不像是武器,可以融入人群……”
祁染停了下来。他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将军,”他问,“军部想要超级士兵吗?那种生化人一样的拟人态武器?”
“只是一个还没成型的想法。”
“你希望有一千个你吗?”
钟长诀笑了起来,这是祁染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
“如果这样能取得胜利的话。”钟长诀说。
祁染收回了目光,望向薄薄的积雪。
“军部会在罗拉米亚山下搭建一个实验基地,我想向技术部推荐你,”钟长诀说,“地方很偏,没有人烟,但物资充足,工资也非常高,保障你们生活无忧。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去。”
祁染不知道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大战在即,为国效忠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
更何况,他所接受的教育,他家人的生活,都依靠面前的人。他给了他一切,他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钟长诀似乎把他漫长的沉默理解为了压力。“别紧张,只是一个初步构想,”钟长诀说,“你不是说过吗,距离一个真正能替代人脑的程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祁染笑了笑,感谢他的好意,接受了这个工作。
他没敢告诉面前的人,他已经成功了。
这个梦境总在钟长诀转身时结束。他们每一次短暂的相遇,都终于他望着他的背影。
视野里纷纷扬扬的雪花连成一片,变成白而刺眼的光线。祁染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客厅的天花板,出了半日神,才意识到,自己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祁染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刚睡醒,指尖的皮肤微微发烫。
他又梦到他了。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会有近乎眩晕的失重感。封印被一次次撕碎,记忆翻涌而出,在重复的唤醒中,变得更清晰,更鲜活。
也许还是因为项链。丢失了它,就丢失了与那人的联结。他潜意识感到愧疚,于是补偿性地回忆。
他害怕自己会忘掉那个人。这个世界上,那个人的死,恐怕已经被所有人忘记了。如果说死者留存于世,只能靠生者的怀念,那么,那人的存在,也只能靠他维系。
像惩罚似的,越回想,他就会越清醒地意识到,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慢慢坐起来,用手臂抱住自己。客厅变得如同停尸间一样冰冷。
他迫切地想要一点温暖。
他抬起头,看到桌上的水滴型瓶子。
喝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吧。
他把瓶塞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奶制品的甜香扑鼻而来,液体厚重且柔滑,很容易入口,他不知不觉中喝掉了满杯。
他不知道,这种饮品的甜味盖过了酒精,实际上度数是很高的。
眩晕的到来并不急促,它一点一点模糊了意识的边缘,让视野变得忽近忽远,让声音变为低频的嗡鸣。
祁染靠在餐桌上,神智慢慢沉下深海。
他终于感到了温暖。
这种感觉有点像手术后,他疼得睡不着,医生给他滴入止痛药的时候,但比那更舒适,更梦幻。
隔着客厅,他望向对面的窗户,拿着杯子的手忽然顿住了。零星的羽绒逐风飞舞,门前的南天竹不知何时染上了白色。
下雪了。
里兰位于北方,初雪也来得更早一些。
祁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永无止境的白色。北国漫长冬季的开端,一个人影悄然踏雪而来。
祁染昏沉的目光飘去,顿时呼吸一滞。
那人裹着齐膝的黑色大衣,头发上缀着点点透明的水珠。
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穿着,一样的水雾缭绕,寒气逼人。
正如多年前的那个雪天。
在这个沉入深海的雪夜,从梦境中挣脱的神智混淆了时空,眼前的身影逐渐走近,和多年前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钟长诀走向门廊时,惊诧地看到门缓缓打开,一个影子走出灯光,走进纷扬的雪中。
今天事务比较多,他回来得晚了一些。内心有些惋惜,不知那人是否已从沉眠中惊醒,正靠在沙发上,独自望着屏幕。
他没想到祁染会走出来迎接他。
即使有屋檐挡着,风仍然把雪斜斜地吹到廊下,雪珠落在纤长的睫毛上,在门廊的灯下熠熠闪光。
钟长诀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何,他想等他向他走来。
于是他走来了。
他走到他面前,睫毛上的雪化成细微的水滴,摇摇欲坠。
这情景太过美好,以至于过了两秒,钟长诀才意识到,对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他脱下大衣,裹在对方肩上,握住那双冰冷的手。
“赶快进去,”他说,“冻坏了怎么办?”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静静地望着他。
他心内一颤,像是忽然坠入深渊,全身都有一种失重感。
那眼神。
从受不了那眼中的怜悯开始,他一直在思考,他到底想要祁染用怎样的眼神看他。这种欲望不可名状,模糊不清,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索求什么。
这一刻,他心底的渴望忽然有了具象。
就是这样,就是现在的目光。
如果那些“曾经沧海”“执子之手”的传说走入现实,也不过如此。
某种漫长的跋涉忽然抵达了终点。
他伸出手,捧住面前人的脸,吻了上去。
第33章 罪孽
祁染的嘴唇细腻而柔软。不同于冰冷的双手,他的脸颊温暖,红润,在雪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钟长诀环住他的腰,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怀中人的口腔柔软、湿润,在扫过上颚时,会忽然短促地呼吸,舌头不自觉地压紧,急切地吸吮他。
这突如其来的湿软的舔舐,像电流滑过身体,让他感到一般酥麻。他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好像要把面前的人揉进身体里。
直到脖颈上的手虚弱地垂落下来,嘴唇脱离触碰,他才猛然回神。
怀中人大口呼吸着,迷离的眼睛泛着泪光,眼神像是在控诉,亦或是勾引:“痛。”
他松开手,抱歉地替对方收拢大衣,抵住初冬的寒意:“先进去。”
他隔着衣服搂住他,对方的身体靠在他身上,头歪到肩膀上,胳膊像蛇一样柔软地绕着他的躯干,紧贴着他。
他皱了皱眉,几乎是半抱着把人带进屋。门一关,就把人推到墙上,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着。“你今天是怎么了?”
对方不说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几乎要把他的心揪出来。
他回想起刚才接吻时,唇齿间淡淡的干果味:“你喝酒了?”
对方似乎只听懂了这一句,点点头。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脖颈和手,除了脸上的两团红晕,其他地方都是冰凉的。
“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他从墙边退开,“之后我们再来谈谈刚刚的事。”
面前人又进入了毫无回应的状态,只是专注地看他。他拉着对方的手,坐到沙发上,那目光也一刻都未从他身上离开。
长久以来,他习惯了那一触即逝的、躲避的眼神,还未见过这样长久的注视,像是眼睛里燃着一团火。
对坐良久,他见祁染还未动作,只得提醒:“你不脱上衣吗?”
祁染眨了眨眼,迟疑地低下头,似乎已经失去与现实的连接,对于脱衣服和洗澡的关联也无法理解。良久,才抬起手,一颗颗解开扣子。
衬衣滑落下来,或许是动作过于缓慢,这一滑也显得有些涩情。
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其实没必要再贴防水敷料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