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36)
曹若愚仍是充满希望:“那您一定有办法吧?不然不会和我说这么多弯弯绕绕。”
老先生敛了情绪,道:“育魔叶,对凡人或是仙家来说,是种子,但对魔族来说,却只是一片叶子。种子破土而生,与那落叶归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曹若愚在刹那间听懂了:“您的意思是,那个夫子有可能,是个魔?但,但他身上明明长满了那种东西。”
“老头儿只是告诉你第三种情况,可没说那人是个魔。”
曹若愚挠挠头:“文长老见过识广,若是他看不出来那人是人是鬼是魔,那我铁定也看不出来,那就暂且认为他是人吧。”
他苦恼极了:“可这样的话,谈了这么许久,问题怎么解决呢?”
老先生不言,从怀中摸出一个圆圆的物什:“这个给你。”
曹若愚接过来一看,更是讶异:“一个鸡蛋?”
“好东西,老头儿亲自养的鸡,生的蛋。”
曹若愚望着手中那圆不溜秋的鸡蛋,有些为难:“那是要我煮熟了给他吃吗?”
“当然,好东西,吃下去才大补。”老先生压低了声音,“我每日给你一个,不出七日,一定能治好他。”
曹若愚傻了:“吃鸡蛋,就能治好?”
“你刚刚还说我像个神仙,神仙的鸡蛋,怎么会普通呢?”老先生似是在打趣他,曹若愚看看手里的蛋,再看看对方,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偷偷给他吃,别说是我给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老先生提点着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样,若是治不好,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要是治好了呢?”
“治好了,就算文长老妙手回春。”
曹若愚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至少以他的脑袋瓜来说,没有很明显的纰漏。
“好。”他握住那颗蛋,认真点了点头。
老先生拍拍他的肩:“那回去吧,他们都在等我们呢。”
“嗯。”曹若愚搀着他的胳膊,“我扶您。”
“我走得动。”老人乐呵呵的,抬头望着那斧劈刀削的悬崖,还有那嵌在中央的明月,忽悠着,“小若愚,老头儿再和你说个秘密。”
“嗯,晚辈听着。”
“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在一间道观里修行,那观里的师父给老头儿我取过一个道名。”他心情很不错,但说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仍有些感怀。
“听闻道名不可与外人言。”
老人沉默片刻,笑着:“那便不言。”
“但既然是秘密,我不跟别人说就是了。”曹若愚也跟着笑。
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的。
而后他便听见风中传来一个名字——
“詹致淳。”
第27章
老人的声音苍老厚重,如山间晨钟暮鼓,穿越重重岁月,轻轻敲在了曹若愚心上。他不知为何愣了下,接着就笑了起来:“好特别的名字,感觉很高深莫测。”
老人摆摆手:“高深莫测,谈不上。”
曹若愚只是笑笑,不曾言语。
他们又一次回到了那间陋室。
历兰筝揉了揉肿痛的眼睛,轻声道:“我给你们收拾一下,这地方太简陋了,只能暂时委屈你们打个地铺。”
“不简陋。”曹若愚安慰着,“天为盖,地为席,也很快意。”
历兰筝笑了声,又忍不住要哭,她捂了下口鼻,哽咽着:“晚上冷,你们注意别受凉。”
曹若愚点头道:“我们没事,就是老先生年迈,可能——”
“老头儿也不碍事。”詹致淳很是慈爱,历兰筝垂下眼帘,又觉得万分对不起他:“那您随我来。”
“好。”詹致淳朝她走去,顺便拍了拍曹若愚的肩膀,对方挺直了背,怀里那颗鸡蛋动了动,他又赶忙捂住,不敢有太大动作。
好在屋内昏暗,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应。
历兰筝举了根蜡烛,走到东边墙角,曹若愚这才看见那里原来有扇侧门。这峡谷深长狭窄,所有的房屋依山而建,自然也是东西窄南北长的结构,加上入了夜,屋内昏暗,这才让人感觉这屋子十分的小。
历兰筝打开侧门,那里还有个小房间,刚好够放一张床和一个木柜。床脚有个扶梯,向上是个一人宽的天窗,曹若愚估摸着上面还有两个差不多的房间。
历兰筝打开柜门,抱出一叠被褥,有些为难:“这是我们临时落脚的地方,东西不多,你们——”
“没关系,我和文长老睡一个被窝。”
曹若愚话音刚落,文恪就不轻不重地搡了他一下,他吓坏了,生怕对方把那颗鸡蛋打碎。
年轻的剑客本想把鸡蛋放在随身的灵囊中,但又怕那里面东西太杂,把鸡蛋压碎,就揣在怀里,等睡觉前再找个地方放好。文恪见他弓着腰,还以为打疼他了,终是没多说什么。历兰筝也无心追问,将被褥分了分,几人便各自入睡。
曹若愚和文恪睡在二楼南边那个屋,在某位夫子的正上方。屋里没有床,只能铺个褥子,勉强睡下。那床褥还是夏天的薄褥,并不厚,被子也一样。曹若愚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文恪那边,就仰面朝天规规矩矩地躺着。
文恪奇了怪了:“你什么时候睡觉这么老实了?”
“啊?”曹若愚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我以前不老实吗?”
“你说呢?”文恪躺在他旁边,莫名想起这人以前总是挤着他,往他这边货,睡一觉起来,他不是在对方怀里,就是在对方怀里。
“……”
我没事想这个干嘛?
文恪沉默了。
曹若愚却是会错了意:“文长老,你晚上要是嫌冷,就抱着我睡。我今天有点特殊情况,不能抱着你了。”
文恪:“……”
怎么感觉有点羞耻?
他道:“多大的人了,还抱来抱去?”
曹若愚没说话,甚至还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手里还握着詹致淳给的鸡蛋,心想,等文长老睡着了,他就偷偷把鸡蛋放在外面,明早早些起来,给那个谁谁喂下去。
等等,是生鸡蛋熟鸡蛋?应该要煮熟了吃吧?
曹若愚早忘了他与老先生之间谈话的细节,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文恪见他迟迟不答话,心中困惑更深:“曹若愚,你今天很奇怪。”
“有吗?没吧。”年轻的剑客干巴巴地笑着,但文恪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翻了个身,面向对方:“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没有啊。”曹若愚心虚地握了握手里的鸡蛋。
“没有?”文恪微蹙眉头,大抵是对这人的隐瞒心生不悦,他伸手,一下摸到了曹若愚的手背。对方猛地一惊,捂得更紧了。
“你骗我?”
文恪只觉心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又疼又闷,他想,有事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何必瞒着他?自己不远千里跑过来帮忙,结果倒好,这人反而遮遮掩掩,不与他坦诚相见了。
“我没有骗你,”曹若愚连连解释,“就,就,我,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的。”
“你和其他人有秘密?”文恪听了,更是徒增怨气,可转念又想,他和曹若愚什么关系?又何必干涉对方的私事?
“那随你。”文恪怏怏不乐,松了手,翻身背对着他睡觉。
曹若愚很是委屈,他答应了詹致淳,不和其他任何人说,但是现在……
他侧过脸,望向文恪。月亮落进了山谷,屋内漆黑一片,他只能从对方轻悄的呼吸声中推断出这人并没有睡。
文长老确实生气了。
曹若愚也难受,他慢慢靠了过去,头一低,额头便抵在了那人后颈处。文恪动了动,没有说话。
曹若愚每次撒娇的时候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贴过来,然后耗着他,等着他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