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27)
傅及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记错:“也许当时,你只是为了安慰我吧。”
孙夷则恍惚起来:“那你一直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吗?所以疏远我?”
“啊?怎么会呢,我不可能生你的气。”傅及也被问得发懵,直觉告诉他,这对话的走势非常不对劲。
孙夷则抿唇不言,转而端起桌上的碗:“先吃饭吧。”
他不应该对傅及宣泄这些情绪。
傅及沉默地望着那递到自己嘴边的汤匙,还有捏着匙柄的指节。那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薄薄的粉色。
傅及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好。”
孙夷则便端着碗,好让傅及更顺手些。
一时间,屋里静默许多,偶尔会有汤匙碰到碗壁发出的清脆声响。傅及一勺一勺喝碗粥,又吃了个饼,外带一个包子,就说饱了,孙夷则让他好好休息,说自己过两天再回去。
“临渊那边?”
“师父在,若有要事,她会联系我的。”孙夷则说着,发现傅及嘴唇上沾了一点米白的粥渍,他伸手,指腹抹过那人的唇,擦去了这些痕迹。
傅及吓了一跳,孙夷则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捻了下手指:“擦掉了。”
傅及心跳如鼓,忘了说谢谢,他想,可能这人觉得没什么,毕竟昨晚自己也摸了人家。
他越是这么想,越难过,脸色也不好看。孙夷则只当他累了,扶他睡下,就兀自出了门。
第21章
孙夷则下了楼,走到院中。
施未正在陪豆豆玩,他学着历兰筝的样子,拿那根鹊羽挠小狗的鼻子。可豆豆却不吃他这套,小小的尖牙咬着他的衣袖,扑腾着两条短腿要往他身上爬。施未无奈,只好托着它浑圆的屁股,将它抱了起来。
“你还挺机灵的嘛。”施未晃着它,“快说,那天晚上我跟燕知打架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豆豆“汪汪”两声,冲他吐着舌头。
施未哑然失笑:“你还知道躲躲好,小东西。”
孙夷则远远看着,觉得还挺有趣。
施未摸着怀里这只毛茸茸的小狗:“做得很好,下次遇到危险就先躲起来,但是要记得回来哦。”
豆豆又开始“汪汪”直叫,尾巴摇来摇去,施未有点疑惑地转过头,恰好看见孙夷则倚在门边。对方瞧见他,只是笑了笑,微微点了个头。施未便抱着豆豆走了过去:“孙掌门,我二师兄呢?”
“他吃了点东西,又睡下去了。”孙夷则温声答道。
施未想起傅及对他说的话,又看孙夷则并无异样,心下便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已经没什么事了,就道:“孙掌门,我二师兄是个实诚人,他只是在意你,所以嘴笨些。”
孙夷则闻言,愣了愣,在意他?那为什么还一直叫他孙掌门?傅及果真还是因为黎阙的事情与他生分了吗?
孙夷则略略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傅及若是有心事,会告诉你们吗?”
施未一听,不得了,心事?二师兄能有什么心事?不就是喜欢你这件事?难道孙夷则终于察觉到二师兄的心意了?那他这个做师弟的,不得顺手推一把?
短短一瞬间,施未的心思就百转千回,他道:“我自认识二师兄以来,他便一心求道,心无杂念。”
“真的?”
施未装模作样地沉思了片刻:“不过近来,确实有一件事,准确来说,是一个人,让二师兄苦恼。”
孙夷则心一沉,一个人?不会真的是黎阙吧?
施未刚想乘胜追击,乍看孙夷则脸色,似乎不大好看,也猛地打住了嘴,糟了,不会吧?孙掌门这是不高兴了?他脑袋里闪现出孙夷则对薛闻笛和薛思的态度,心想,就算没有龙阳之好,也不至于这么排斥二师兄吧?孙夷则明明对大师兄和师父都很友好……
“孙掌门,你怎么了?”
施未小心试探,他这些话抛出去,万一真给二师兄搞砸了,他可就没脸见人了。
孙夷则很快回过神来:“我没事,方便告诉我,那人是谁吗?”
施未脑瓜子嗡嗡响,有种即将灵魂出窍的紧迫感,他想,要是贸然将实情和盘托出,不知会带来多大风波。他旁敲侧击地问道:“孙掌门,你知道我二师兄品性很好,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会看低他吧?”
孙夷则不假思索:“怎么会呢?我当然知道他品性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啊?”施未傻了眼,等等等等,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孙夷则和自己是一个意思吗?
孙夷则见状,一时也没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便将原委细细道来:“傅及很好,只是最近我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我在想是不是上次黎阙的事情,让他与我心生嫌隙了。你也说他近来苦恼,是因为某个人,我思来想去,大概只有这件事了。”
施未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哪跟哪儿啊?合着孙夷则完全没开窍?
施未眼皮直跳,他要是现在告诉孙夷则“我二师兄喜欢你”,那他与傅及的同门情谊会不会走到尽头?
施未纠结地挠了挠豆豆的屁股,道:“苦恼也分很多种的,你想一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也该是,嗯,就是,为爱吃苦的时候了。”
这样说总行了吧?既没有暴露二师兄的心上人是谁,也能提点一下孙夷则。
施未认为自己的说辞简直完美。
他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连心上人都没有的小伙子,还不如傅及。
孙夷则闻言,顿时心绪爆炸,脑海里仿佛闪过五颜六色的烟花爆竹,令他发晕。傅及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他避着我,就是为了避嫌?等等,我们不都是男的吗?难道……
孙夷则感觉后脑勺像挨了一记闷棍,人晕得彻底:“他,傅及喜欢的,也是个,男人吗?”
施未注视着面前这位英俊的临渊掌门,极其认真地点了头。
二师兄,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施未一紧张,又掐了下豆豆软乎的屁股。小狗摇了摇尾巴,乖巧地没有叫唤。
孙夷则脑海里的烟花爆竹放完了,心底只剩一片狼藉,那怅然若失之感叫嚣着遍布全身,要是再浓烈些,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伤心。他宁愿自己不知道原因,或者说,宁愿傅及是因为黎阙的事情与他疏远。
孙夷则垂下眼帘:“我明白了,多谢。”
施未见他脸色发白,以为二师兄没戏了,也跟着难过起来。
真造孽啊。人生若只如初见,相逢何必曾相识。
施未偶尔也想吟诗两句,当然,仅限于他记得的,至于是不是同一首,他不管。
傅及躺到下午,也没见孙夷则回来。他实在躺不住了,就下地走了走。谢照卿下手狠,好在没踩断他的胫骨,只是伤了筋,他一瘸一拐地慢慢移动,也不算疼得厉害。
他想,就算没有结果,多看两眼那人也是好的。
他刚到楼梯口,就见施未抱着豆豆上来,见到他,忽地愣了下:“二师兄,你怎么起来了?”
“起来活动活动,躺太久了腰不舒服。”傅及如实答道,施未想到先前孙夷则和他聊天的事情,扼腕叹息:“二师兄,你要多休息休息,养好身体,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启程去历姑娘家了。”
“我知道,就一会儿,马上回去了。”傅及说着,眼神却有些游离,施未拍拍他的肩:“别看了,孙掌门不在下面,他去找何长老了。”
“那我去看看他。”傅及脱口而出,自然又轻松,施未张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没有阻拦,眼睁睁看着傅及朝着何以忧的房间走去。
“怎么办啊,豆豆?”施未揉捏着手里软软一团的小狗,感觉自己也要伤心过度了。
小狗摇摇尾巴,“呜呜”两声,像是在安慰他。
日光如旧,栏杆斜影一道一道铺在窄窄的走廊上。傅及每跨一步,都很小心。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何以忧制造的假象,他路过被自己撞碎的那根栏杆,腰间发烫,总觉得那人温热的掌心还紧贴着自己。他没有细看,默默地吐纳着气息,好让自己心跳没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