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252)
“嗯。”
“王八蛋,等这件事解决,我要把秋叶山炸平了,把他从地底下挖出来亲口跟我说。”
“好。”
顾青破涕为笑,她知道这全是气话,可施故真的太让人生气了,从头到尾,都特别过分。
“和我回去吧,阿青。”
薛思再次握住顾青的手,晚风吹拂,竹林作响。与此同时,屋内灵光大作,薛闻笛与孙雪华不约而同转过身去。
雾霭沉沉,风雨如晦,在这山间一隅,他们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年少时分。
第183章
四人昼夜奔驰, 赶至无渡峰下。
“咳咳。”薛思刚刚站定,就轻轻地咳了两声,他捂着嘴, 憋住气, 稳住了有些凌乱的内息。薛闻笛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他:“你没事吧?”
薛思摇了摇头, 并未言语。薛闻笛目光下移,看向他那双一尘不染的鞋尖,他起先很疑惑,为什么这人从顾青屋里出来,鱼尾便化成了双腿, 他还在讶异,这伤居然好得这么快?现在一想, 应是顾青施术, 勉强支撑薛思来到此地。
“你要不就在这里等我们?”薛闻笛不放心,薛思却放下手,握拳背在身后,轻声道:“雷场凶险,我们应当同去。”
薛闻笛心头一震,涌上来一股很强烈的,似曾相识的爱哀伤。太痛了,痛得他不由自主地皱眉。
“你——”话音未落, 薛闻笛忽地握紧手中长剑,“谁?”
“我。”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几人顿时提紧了心。
角落里, 一个看似文质彬彬的男人走了出来, 手里还握着一块黑布,像是藏了某个东西。
孙雪华:“敢问阁下是?”
“五柳山庄, 栾易山。”
孙雪华眼神一沉:“五柳山庄善骑射,门下弟子多是短衣革靴,手间佩韘,你怎么一副文人打扮?”
“因为我不爱骑马,也不爱拉弓。”栾易山笑笑,上前两步,“我来,是要给孙掌门一个宝贝。”
“我与仁兄素昧平生,怎么——”
“不,我们见过。”
栾易山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质问为何自己知道他的身份。
孙雪华默而不言,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人,似乎是要从这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察觉一丝端倪,又或者,在蛮长的回忆中寻找可能被遗忘的细节。
“孙掌门不可能认识我的,您当年奉师命前去五柳山庄贺寿,我并不在场。”
栾易山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他没去。但是他听陈勉念了好几年这个名字,说什么一定要打败这人,坐上天下第一的宝座,还要姐姐为她铸剑,要一把风雪冷冽、出尘绝世的剑。
这让栾易山对孙雪华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后来的正邪之战,他藏在人群中,远远地注视着这位年轻有为的掌门,想到的却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唉。”栾易山长叹,好像将这数十年来,微乎其微的,有关孙雪华的一切感想吹散。
他道:“孙掌门,我知你我素未谋面,但如今大难在即,你我应砥砺同行,共克时艰。”
他将手里被黑布包裹的东西抛向对方:“这个,是听海崖无情门至宝,你们带上,也许大有妙用。”
一颗莹润的珠子落在孙雪华掌心。
流光清丽,烂漫如星。
孙雪华直觉这是一颗世间难得的宝物,但却从未有此耳闻,心下疑虑,更何况——
他抬眸,看向栾易山:“听闻贵庄与听海崖多有不睦,为何你会有此宝珠?”
“你听谁说的?那个呆头呆脑的曹若愚?”栾易山没有半点惊慌,反倒十分游刃有余的做派,“大敌当前,在此议论过往种种是非恩怨,恐怕不妥吧?”
孙雪华不言。
栾易山乘胜追击:“若我有意陷害诸位,今日我便不会站在此处。听海崖终年浸淫毒障之中,无晴门却相安无事,此珠功不可没。所以我大胆推测,它也许能帮你们躲过峰顶雷电,说不定,还能堵住那天崩似的大雨。”
孙雪华沉默着,神色宁静,既不像在怀疑他此行的目的,也不似在揣测这番说辞的正确与否。
栾易山发觉自己看不透那样的眼神,蓦地,冷了脸。
“多谢。”孙雪华终是开口,“日后若有机会,我必登门拜谢。”
“不用。”
“兄台高义,劳您代我向陈勉陈姑娘问好。”
栾易山一愣。
“当年贺寿,我受她邀约比剑,而后却因门中事物繁多,不得不耽误数十年。正邪大战,陈姑娘以一箭之势,射落魔都大旗,重振士气,我亦未能及时向她道谢。待此次风波平定,我必当前去拜会。”
孙雪华颔首,“有劳了。”
言罢,他便领着薛闻笛几人上山。
栾易山从错愕中回过神,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当真不知吗?曹若愚难道没有告诉你——”
他猛地闭上嘴。
罢了,事到如今,再追问这个有何意义呢?孙雪华知道了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栾易山攥紧拳头,转身飞奔而下,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绝不能在此停留。他要赶去叶星那里,见证那魔头最后的消亡。
几人无声地向上走。行到山腰处的亭子,薛闻笛终于忍不住问:“小雪,陈勉是谁啊?”
“五柳山庄大弟子,最有可能成为新任庄主的一位同道。”
薛闻笛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的记忆缺失了许多,很多东西都已经拼凑不出原本的面貌。孙雪华轻叹:“她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我与陈姑娘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但我知她是位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的好姑娘。现如今,正道危矣,她不可能不现身,而且,看那位兄台的反应,大抵是如此吧。”
孙雪华缓缓说着,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薛闻笛看着他,问道:“你在难过吗,小雪?”
“没有。”孙雪华微微摇头,“谈不上是什么感觉。”
“我目睹过无数的死亡。”
“但我总觉得,他们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只要这世道太平,他们就能平静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他们会再次和我相遇。”
孙雪华喃喃着,忽然转头看向薛闻笛,露出一个真心的淡然的笑容:“我很多年不去锁春谷,也是这个原因。”
只要不靠近,就不会回忆起那些死亡的瞬间。
便也不会被离别的痛苦击碎。
“你出现在渡口的那天,我真的很高兴。”孙雪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眼睫微颤,“只是时间一久,我就忘记要怎么笑了。”
薛闻笛一愣,脑海里又一次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那些撕心裂肺的呐喊、痛苦无助的悲嚎、悲愤欲绝的挽歌,还有为数不多的,宁静长夜中的呢喃和苦中作乐的点滴笑声。
它们共同组成了模糊的过往,像是蒙了一层又一层的水雾,伸出手,却只落得满心冰冷的寒意。
薛闻笛有些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要去抓个什么东西,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这种强烈的压迫感。
他一把攥住了薛思的手。
柔软细腻的掌心紧紧贴着他那微冷的肌肤,一股淡淡的灵气穿过那迷蒙的水雾,如同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落在了他心尖。
薛闻笛有片刻的失神。
他茫然地看向薛思,对方脸色有些发白,本就白皙的脸庞就更显得脆弱,像映在水里的月光,风一吹,就起了涟漪,摇晃着,碎掉了。
薛闻笛脑袋一热,抱住了薛思。
“不舒服吗?”一旁的顾青先问了出来,她有些担心,孙雪华了然地,没有出声。见状,顾青便没有追问。
薛闻笛贴在薛思耳边说着:“对不起,冒犯你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抱着你,这让我安心。”
“嗯。”薛思应着,伸手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