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106)
孙夷则忙起身解释:“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而是这梅树以人血为食, 早已失了灵性,长此以往, 必致灾殃!”
“够了!”大管事怒不可遏, “尔等竖子,焉敢造次!快给我滚!”
孙夷则见状,只好退了一步:“今晚叨扰了,在下这就告辞。”
大管事愤愤难平,此时,却听梅树那头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傅及微怔,这声音, 怎么有点耳熟?
“谁在那儿!”大管事怒喝,竟是凌波踏水, 飒飒直奔那梅树而去。
孙夷则与傅及二人紧随其后。
大管事赶至树下, 却不见人影。他四下搜寻, 依旧不见一丝痕迹。
“该死!”大管事一拳砸在了树干上,那梅树招摇, 花瓣纷扬,落了他满身,看着甚有几分滑稽。
孙夷则刚到,就被人拎住了前襟:“说,你们到底几个人?”
“只有我与师弟二人。”孙夷则再怎么好脾气,此时也有些恼了,抬手掐住他的腕骨,使了巧劲,直接将人推开数尺。
“大管事是认为我们要对山庄不利,对这梅树不利?”孙夷则眉眼冷冽,透出些不常见的威严来,“可如若我们要调虎离山,何必在此时暴露自己?大管事与其找我们麻烦,不如先找到那藏在暗处之人。”
对方虽是被一时愤怒冲昏了头脑,但好歹没真的失了智,闻言,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可面上依然过不去:“我山庄数年来不曾有过异样,为何你们二人一来,就出这种事?”
“出什么事?”孙夷则不甘示弱,呛声道,“只不过是赏梅时,多了位不速之客,大管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对我出言不逊。如此失态,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什么?”
大管事面色铁青,只听那笑声又从某处幽幽响起:“是啊,莫不是真被他说中了什么?”
“什么人!也敢在我五柳山庄造次!”大管事放出暗哨,独自寻声杀去,傅及再听此声,终是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他拉住孙夷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
他抬头看了眼这繁盛的梅花:“这梅树不能强行推倒,否则树根处尸骸暴露,说不定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恐怕走不了了。”孙夷则指了指天,傅及才发觉,院墙上,多了许多黑影。点点如星的微芒在黑夜中闪烁——那是五柳山庄的银霜弓与烽火箭。
“这是,打算致我们于死地?”傅及有一点想不明白,“不过是顶撞了大管事几句,就要灭口?”
“从暗哨发出,到弓箭手集结,不过须臾。以现在五柳山庄的实力,怕是做不到。”孙夷则右手按住剑柄,“说不定一开始,我们就是陷阱中的猎物。”
“怪不得那位小哥会和我们说,若是不喜欢,尽早出来。”傅及若有所思,“但照他所说,大管事不应当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不知。”
孙夷则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一支烽火箭破风而来,“嗖”的一声,没入他脚边的地面。
“你觉得,大管事是想杀了我们,还是要困住我们?”他问。
“不知。”
傅及也如是回答。
下一刻,闪着寒光的飞矢铺天盖地袭来,犹如银霜骤至,冷杀之气直逼二人。度波出鞘,剑气横扫,粼粼湖面卷起数丈高的帘幕,丰沛灵气缠绕其间,挡下重重杀机。
月光下,水花迸溅,冷箭低鸣。
傅及一手持剑,一手拉住孙夷则,闪至梅树下。那梅树恰有一人粗,傅及背抵着它,而孙夷则与他面对面,身影重叠,傅及竟有一瞬的愣神。
他眨了下眼,问这人:“你怎么不拔剑?”
孙夷则注视着他,双手还环着他的腰,明明是在躲避箭矢,可这会儿傅及被抵在自己怀中与树干之间,倒像是在调情。
孙夷则忍不住笑了:“当然是求着师弟保护我了。”
傅及顿时哽住了,半天憋不出个字。
孙夷则贴着他的耳朵说:“这些弓箭手,在四周围了一圈,但东西两面力量稍弱,过会儿我们出去,你往东,我往西,一击必胜。”
那温热的气息流连于傅及耳侧,他微微打颤:“知道了。”
孙夷则又笑:“好师弟,我数到三。”
“谁是你师弟。”傅及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一。”
“二。”
“回头我就要告诉我大师兄,你谋权篡位。”傅及小声嘀咕着。
“三。”孙夷则亲了他一口,立刻抽身往西,傅及心跳如鼓,不敢停留,迅速往东。
只见磅礴剑气在夜空之下划开一道缺口,剑鸣冲天,围墙爆裂,藏于暗处的弓箭手终是暴露在了月色之下。
那些人撤下长弓,手持利刃冲着孙夷则扑来。
孙夷则持剑,身姿矫健,剑出如龙,飞扬的发带在寒夜中宛若一簇星火,随之翩然起舞,那些冷铁根本伤不到他半分。
“好剑。”他叹道。
那老伯的手艺果真一绝。
这把剑实在是好,轻盈似雪,可出招,却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剑气浑然天成。
弓箭手不善近战,很快败下阵来。
孙夷则轻易取胜,可惜,南北两边又起了箭雨,他转身慢了一步,又被困了片刻。
好在两边的攻势俱在他这边,傅及那头压力就小了些。
只是,原本顺利的战局,因为一位不速之客,又被打乱了。
“谢照卿。”傅及扔下一把银霜弓,盯着藏在暗处的某人。
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花哨,只肯露出一双看着就很贵的长靴。
傅及沉默了一会儿,很不能理解谢照卿这种显摆的姿态,好在,对方摆够了,肯出声了:“你进步一点。”
“你来这儿做什么?”
“赏梅啊。”
傅及无言。
气氛诡异了起来。
“你不是要抓叛徒么?抓到五柳山庄来了?”他问。
“你不找斩鬼刀碎片么?也找到五柳山庄了?”谢照卿反问。
傅及:“……”
傅及转身离去。
谢照卿一愣,“嘁”了一声,旋即也消失了。
另一边,大管事翻遍山庄上下,仍是找不到那声音的主人,一怒之下,便封锁了整个山庄,带着一拨人,又杀回了湖心亭。
孙夷则与傅及一同坐在梅树下休息,见了人,也没有动。
大管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气势汹汹要来算账,孙夷则竟是笑了两声:“大管事,有这生气的工夫,不如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聊聊?”
“聊个屁!”大管事骂骂咧咧,“快!都给我上!”
“谁要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砍了这棵树!”孙夷则一剑捅进了树干。
大管事顿时乱了阵脚,他可以有事,这棵树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你有话好好说,砍我的梅花树干什么?”五大三粗的汉子跟吃了半斤黄连似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孙夷则见他服了软,便也退让一步,默默收了剑。可这一下,树干缺口处却往外汩汩冒血,一阵腥甜的血味弥漫开来。漫天飞舞的花瓣零落成泥,坠入无声的冷湖之中。
孙夷则蹙眉:“大管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第75章
大管事见状, 更是痛心不已,梗着脖子叫嚣道:“你伤我的梅花树,今日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气急败坏地冲上来, 可惜修为确实差了些火候, 孙夷则甚至没有起势, 单凭剑气就给他震出去一丈远。那大管事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好在那剑气并不伤人,才没让他在众人面前挂彩。
“大管事,你与其在这儿咄咄逼人,不如与我们坐下来谈。”孙夷则好言相劝, 大管事面上根本挂不住,若是此刻借坡下驴, 就更显得自己无能, 可打又打不过,不顺水推舟又能如何?
气氛一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