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232)
“那——”
“不要高兴得太早。”柳惊霜打断了他话,非常凝重地警告着他,“我的意思是,他要是想杀你,那就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愿,你明白吗?”
傅及有些错愕,他莫名有种被柳惊霜看穿的慌乱感。
“你不要为他的任何行为找借口,这样只会害了你。”柳惊霜游到了傅及面前,硕大的尾巴盘在栏杆上,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你心里清楚,我要说的是什么。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说,是不敢,是害怕,但如果连你的至亲好友都欺骗的话,我觉得你这人挺没意思的。”
言罢,柳惊霜便又一次以人身出现在了傅及面前。他看都没看对方,径直就出去了。傅及呆愣片刻,注视着一言不发的周昂,仍是心忧。
他在骗我?
傅及不敢承认,他确实认为周昂这般举措,是和那些人一样,是发狂的前兆。
可柳惊霜却说,这一切都是假象。
傅及握了握拳,转身离开了。
黑暗中,周昂藏在衣袖下的手悄然松开,掌心被一片薄薄的铁片勒出了一道血痕。
没多久,柳惊霜就回到了刚刚的位置,曹若愚还晕着呢,根本没力气挺直腰板,柳惊霜瞧了他一眼,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怕这个傻瓜蛋儿又跳脚。
“我要去见见这里的话事人。”他道。
文恪起先没说话,直到傅及同意,他才跟着点了个头。柳惊霜眼神微转,感到了一丝不妙。
一行人穿过地牢隐蔽的出口,在文恪的指引下顺利进入照水聆泉。曹若愚走着走着,也许是那头晕的劲儿过去了,恢复了几分力气,又活蹦乱跳起来。他远远看见孙夷则,高兴地招招手:“孙掌剑!”
孙夷则本来在和徐向晚几人商量事情,听见有人在叫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傅及和曹若愚。他喜出望外,飞奔过来:“你们没事吧?”
“没事!”曹若愚手还贴在文恪腰上,话刚说完,猛地意识到这样不太妥,就悄悄挪开了。文恪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轻轻笑了声。
“介绍一下,这是柳惊霜,柳前辈,就是我们在明山深处遇到的那条大蟒蛇。”
孙夷则有印象,向对方拱手行礼,柳惊霜这会儿也有了点人样,端着个高深莫测的姿态,曹若愚忍不住怀疑他就是挑着软柿子捏。不过小若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腹诽结束,又介绍起尹晓棠。
“这是尹晓棠,尹姑娘。她是五柳山庄弟子。”曹若愚想到陈彦,难免伤心,便不想再在尹晓棠伤口上撒盐,就道,“我们进去说吧。”
“好,赶紧歇歇。”孙夷则说着,徐向晚他们也刚好走到,几人互相熟悉了下,柳惊霜瞧着这群小年轻,眉头不由自主皱了皱。
年轻人最是莽撞、冲动、不听指挥。什么爱啊,大义啊,天道啊,振臂一呼,多少年轻人就会跟着前仆后继。
柳惊霜不喜欢。
他过了这样的年纪,也厌倦这样的年纪。
几人一同走着。
曹若愚此前从未进入过照水聆泉,只听说过关于此地的零星描述。
照水聆泉,形如其名,水草丰沛,泉音空灵,一年四季,繁花似锦。尤其是那一团团一簇簇的各色绣球,宛如珍珠般点缀在澄澈晶莹的泉边,美不胜收。
这里是临渊仅剩的一处庇护所。
外边大雨如注,而这里,却因结界和自身灵气的保护与滋养,仍维持着温暖如春的气候。
孙夷则悄悄握住傅及的手,低声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傅及不言,只是看了眼柳惊霜的背影,另一只手不由地攥紧了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晚上再说吧。”孙夷则没有再追问。
此时,只见一个小小的姑娘急匆匆跑了过来,没成想,跑得太快没刹住脚,一头撞在了曹若愚腰上,两个人同时“哎哟”了一声,一个捂着腰,一个捂着脑门。
“芽儿?”
“小曹哥哥,你回来的路上见到我姐姐了吗?”
芽儿抬头看他,原本肉嘟嘟的脸瘦了不少,衬得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更圆了些,曹若愚摇摇头:“没有。”
芽儿听了,嘴一撇,像是要哭出来,曹若愚忙安慰道:“没事的芽儿,我三师兄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好。”芽儿将眼泪憋了回去,拉着曹若愚往里边走。
涉水而过,踏山而行,整个照水聆泉犹如一幅画卷,在众人面前徐徐打开。
沈景越正在帮文恪晾晒草药,燕知捧着碗黑褐色的汤药,坐在她旁边,时不时敲一下碗壁,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曹若愚一看,还有些稀奇:“燕知前辈不肯喝药吗?”
“不肯喝,还说我们下毒害她,沈姐姐和她吵了两次,就成这样了。”芽儿提起燕知,就有些不服气,挥着小拳头为沈景越打抱不平,曹若愚莞尔,摸摸她的头:“燕知前辈就这样,别生气了。”
“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芽儿刚说完,燕知就看见了他们,眼睛一眯,笑得有点让人胆寒,芽儿直往曹若愚身后躲。
“你回来了?那小子呢?”燕知漫不经心地问着,甚至晃了晃手里的汤碗,曹若愚不说话,燕知一顿,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也跟着沉默了。
柳惊霜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不介绍一下吗?”
曹若愚“哦”了一声,正要开口,燕知却起身,手一甩,将那空碗扔到了药材筛子里,接着就潇洒地离开了。沈景越也不吭声,默默将那空碗捡起来,放到了一边。
柳惊霜笑而不言。
第169章
是夜, 曹若愚坐在一汪清泉边上,百无聊赖地折着一根野草茎。这里面比外边安宁许多,暂时还没有到兵荒马乱的地步。泉水澄澈, 花香弥漫, 一根摇曳着橘色烛光的灯台被曹若愚放在左手边的石头上, 温暖的烛火透过朦胧轻纱,映照在泉水中,像一轮小小的月亮。
孙夷则说找到了小师弟的下落,发现他还在曜真洞天不远处,几人听了都有点沉默。
那个地方, 恐怕凶多吉少。
而三师兄,和历姑娘一道离开后, 就不知所踪。那天分别太匆忙, 忘了问她,那个乔序口中要来接应她的到底是谁。
可如今局势混乱,没有消息说不定是好消息。
曹若愚想着想着,有点困,揉了揉眼睛,将手里折好的一只小蜻蜓放在了灯台下。
他在等文恪。
那人很忙,忙着救治伤员和寻找破解之法,白天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曹若愚想等等, 他有好多话要说。
他又折了一根野草,继续摆弄着, 很快又折出一只蟋蟀来。他越折越起劲, 慢慢也就不困了, 很快,那灯台下边就摆了好几只栩栩如生的小虫。
他望着自己的杰作, 沾沾自喜:“我可真是个天才。”
“什么天才?”文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曹若愚一回头,发现对方提着一盏灯,只穿了件单衣就过来了。曹若愚一愣:“文长老,你洗了澡吗?”
“今天熬药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全洒身上了,就简单冲了下,换了件衣服。”
文恪没有告诉他,今天燕知又和沈景越吵架了,暴躁的燕某作势要打人,不小心打到了正在熬药的文恪。好在那药炉刚生火,并不是很烫,就是可惜了那一地药材。沈景越过意不去,帮他一道收拾了一番,重新熬了药,才没误事。
文恪临走前,燕知和他说了句话,但那声音太小了,文恪听得不是很清楚,又想到曹若愚还在等他了,便没有追问。
曹若愚听了,很是担心:“没烫到吧?”
“没有。”文恪笑笑,平日里总是整整齐齐束好的长发,此刻也完全披了下来,衬得那双眼睛尤为缱绻,曹若愚甚至能闻到他发梢淡淡的香味。他忽地心头一动,撇过脸去,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发红的耳朵。
文恪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着:“你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