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的恋人是大邪神(45)
这时,始终对这场纷争默然旁观的江暮漓,淡淡开了口:
“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你们人类自诞生那天起,就在打死同类,吃掉同类,侮辱同类。”
“大概像你这样的人类,和动物的根本区别,只在于你可以对同类施以酷刑。”
温衍吓得一猛子就把他薅开了。
万幸,江暮漓说的话也不是谁都能听懂的,要不然孙凤娇非得把他俩赶出去不可。
为了平息事端,温衍只能再次使出钞能力,打了五百块给民宿账户,说这是给徐小雨的小费。
他担心孙凤娇会继续找徐小雨的茬,多给点钱,让她心情好起来,看在小费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果然,孙凤娇脸色一下子就好看了不少。
温衍松了口气,趁机委婉道:
“你们是老板,徐小雨是服务员。虽然她是在给你们打工,但大家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你说是吧?”
“嗨呀,什么尊重不尊重的。”孙凤娇手一挥,边收钱边道,“我们是一家人。”
温衍怔住,“什么?”
“她是我儿媳。”孙凤娇做出个惋惜表情,“啧啧,我儿子命苦啊,娶了这么个派不上用场的懒货。”
温衍缓缓扶住了墙。
这一刻,他的母语是无语。
***
多亏了徐小雨给他们写的游玩推荐,他们逛的每个景点都值得一玩。
上百年的骑楼与古厝,湛蓝宽阔的大海,还有沙茶面、花生汤、甜粿等美味,都令温衍非常开心,忘记了昨晚不愉快的经历。
只是,在游玩过程中,温衍发现这里的寺庙特别多,多到密恐都要犯了。
无怪某位理学大家有诗夸赞:“此地古称佛国,满地都是圣人。”
自古以来,痋南地区山多地少,人们被迫向海求生,在边缘游离中形成自己独特的地方文化特质。福临镇也是如此,信命运、滥祭拜。
两人手牵手逛着街,往往街道一侧是商品琳琅满目的商铺,另一侧则是香火旺盛的寺庙。
天色渐晚,夜色中的寺庙愈发金碧辉煌。
江暮漓注意到温衍的神情逐渐严肃,“衍衍,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庙里供着的好像都是死后神格化的男性圣贤人物?像什么关圣帝君、轩辕圣帝、至圣先师,全都是男性。”
江暮漓笑笑,“在这片土地上,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么?”
温衍默然。
江暮漓道:“这些人类中的男性,死后进入天神道,享人间烟火,受人类祭祀膜拜。而想要达成这点,必须有相当深厚的福报,且要具备某些特定的条件。”
“比如,活着的时候要有诸多善行、德行、功绩。”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吧?为什么几乎没有一座寺庙供奉的是女性。”
温衍点了点头,“因为在古代,绝对大多数女性根本不可能像男性那样,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西周灭商时,把妇女参政说成是牝鸡司晨,成为攻伐殷商的一条罪证。西周建立政权后,周公旦建立了一整套的管理体系,后世称之为周礼。
周礼的颁布彻底掐死了女性出人头地的可能,让女性成为男性的附庸,想要取得平等的权利难比登天。
从这个层面来说,这里的女性早在三千年前,就失去了建功立业的土壤。
其实一想就能明白,是自己身上存在的现代人类男性的局限性,才令自己没能看清。
***
回去的时候,温衍想到可以去庙里求一个平安符送给徐小雨,保佑她母子平安,顺利生产,也谢谢她很耐心地给他们画了小地图。
但不知为何,当他跟江暮漓提这件事的时候,江暮漓虽然嘴上没反对,但神情却似乎并不那么赞成。
就好像他根本不觉得从这些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会有用一样。
温衍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冯圣君庙求一枚符试试。
冯圣君又称义气悬合至德大夫冯圣法主真君,是起于福临镇的本土信仰。
传说他通晓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道法娴熟,擅长降魔伏妖,消灾去祸。
总之,不管是在福临镇还是痋南地区的其它很多地方,冯圣君庙的香火都十分旺盛。
可是,温衍刚踏进庙门,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
怎么会这样呢……温衍脑中警铃大作,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
因为,这里的庙宇可都是阳庙啊,又不像南槐村的那座庙,供奉的是可怕的异神。
要知道,阳庙里供奉的,必须是正儿八经的真神。真神受香火祭拜,是真的会庇佑信众、降下福祉的。
而且,福临镇的这些庙宇,一眼望过去就会让人觉得正气十足,庄严肃穆,里外形制也十分规正,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怪异之处。
左手被江暮漓握住。
不适感瞬间消失了。
温衍侧过脸,江暮漓对他莞尔一笑,金碧辉煌的神像倒映在他黑沉沉的眼睛,像砚台里飘落一星碎金。
一个老者朝他们走了过来,看他一身标准的当地法师的行头,应是冯圣君的乩童一类的人物。
乩童是痋南地区比较流行的叫法,在当地的宗教巫术仪式中,担任天神跟人或鬼魂跟人之间的媒介,类似西方宗教所称的灵媒,在国内其它地方则相当于巫觋。
因为秉承“江湖一点诀,不传妻与女”的规矩,乩童无一例外都由男性担任。
“二位来求冯圣君,所为何事啊?”那位老者很客气地问道。
“噢,是这样的,我想求一个平安符送给准妈妈,保佑她和孩子平安健康……”
温衍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弱了下去。
因为他看见本来还和蔼可亲的老者,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但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是外地人吧?”老者生硬地问。
温衍尴尬地点点头,“我们是来旅游的。”
“难怪不懂规矩,连女人生产这种沾血光的污秽之事,都敢拿来辱没冯圣君的清听。”
温衍傻眼了。他刚来这儿一天,就接连被“不懂规矩”创了两次。
可即便他作为一个民俗学专业的在读生,也实在无法参透这些不可理喻的规矩啊?
孕妇会损害男人的阳刚之气?
女人生孩子是污秽的事情?
认真的?
说这些话的人,不是女人生的?
老者板着脸道:
“看在你们是外地人的份上,我好心告诉你们,女人家家的事,根本犯不上来求大庙里的神老爷。你们大可以绕去镇子的郊外,那里有专门应女人事的地方。”
“不过那种地方阴气重,对你们两个大男人不好,会损你们的阳刚之气,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为什么这里的男人都对阳刚之气如此执着……
温衍迷惑。
连神都要阳刚。
江暮漓忽然冷笑了一下。
这声冷笑比任何讥嘲之语都来得尖刻,落在耳中便如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老者果然大怒,“你个外地人懂什么?当心得罪了冯圣君,叫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很遗憾。”江暮漓缓慢抬起手,指向高高在上的冯圣君金身神像。
“这里的神,已经没用了。”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缕风,灭了烧得正旺的香烛。
青烟袅袅无影。
老者浑身汗如浆出。
刚才,就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恐怖得无与伦比的灵压,像座五行大山一样,“轰”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但身为乩童,体会到灵压本是家常便饭之事。起乩的时候,冯圣君附在他身,神力对他的魂魄造成的冲击就是灵压。
神力越强大,灵压就越厉害。别说是在福临镇,就是放眼整个痋南地区,冯圣君都是数一数二厉害的正神。
他能习惯承受的灵压强度,自然绝非寻常乩童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