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的恋人是大邪神(135)
愿望有多强烈,绝望就有多深重。愿望是一瞬亮起的火光,绝望才是超越一切苦难与欢乐的恒常,是与生俱来的影子
没有谁比蝴蝶更懂这个道理,可祂却没能运用这个道理洞彻自身。
祂自以为运筹帷幄,无比清醒,却不知晓自己才是最糊涂的。
只缘身在此梦中。
终于,轮到祂愿望破灭了。
也轮到祂迎接因果的审判了。
越来越多的业力如堤坝溃破时洪水爆发一般,从祂周身奔涌而出,汇聚成震天撼地的滔天黑浪,席卷肆虐整座太虚墓地。
永久沉寂的太虚墓地,竟然也震荡摇晃起来。
惊惶之中,幼虫猛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蝴蝶是在故意释放业力!
太虚墓地时间静止,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地方。
这里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不会有新生,但也不会有消亡。
蝴蝶若不刻意释放业力,纵使体内业力澎湃汹涌,却能维持在一个临界点上。只要不离开太虚墓地,就不会爆发反噬。
祂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衍衍。”
幼虫已经看不见蝴蝶了,只能听见祂的声音穿过满天满地的业力,低弱地传到自己身边。
“衍衍是谁?”
“衍衍是你。”
“我?”
“衍衍是未来的你。”
“可我是不会有未来的,我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
“你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就像你梦里憧憬的那样。”
“那成为衍衍后,我会遇见梦里的那个人类吗?”
“一定会。”
“真的吗?”
“我怎么舍得骗你。唯一遗憾的是,那个人类,不再会是我。”
太虚墓地震动得越发厉害,在业力源源不断的冲击之下,裂缝接二连三地迸现。
幼虫终于明白了,蝴蝶是想要毁灭太虚墓地的同时自我毁灭,用这种最极端最残忍的方式,为自己破解本该无解的宿命——
给予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自由。
祂们只能共存于时间停止流动的绝对封闭的蛹中,一旦来到外面,时间开始流动,自己就无法逃避逐渐虚弱终至死亡的命运。
但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蛹,也不存在蝴蝶,那自己就能彻底摆脱一直桎梏着自己的因果,得解放,得自由。
应该是……高兴得不得了的事。
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应该是比找到一千颗、一万颗漂亮的小星星还高兴的事。
可幼虫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幼虫伤心地哭了,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地从小黑豆似的圆眼睛里滚落。
“我不要这样……我不许你这样!你是因我的愿望而诞生的,你要听我的话!”
“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只要呆在这里就好,和你在一起……!你翅膀上的星星没了没关系,我们再一起去找就好了!”
“反正……反正我们有无限的时间……反正这里什么都没有……却有很多很多的星星……”
祂的哭声越来越响,可那只蝴蝶不可能再听见了。
蝴蝶接受了自己的因果,实现了祂的愿望。
蝴蝶已经殒亡。
太虚墓地彻底被业力击碎,化成无数老朽的碎片,点点消散,漂浮无尽。
再也没有什么能牵绊住幼虫了。
祂可以立刻前往无比憧憬的人类世界,因为不再背负罪业,所以地球诸神也无法对祂怎么样,祂可以选择投生人间道,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成为人类之后,一定会经历许多悲伤和痛苦的事,但同时也遇到许许多多的幸福。所有的体验都将是新奇的、前所未有的,是祂在太虚墓地永远无法感受到的。
幸运的话,祂会遇见另一个人类。
千千万万人中,唯一特殊的那一个人类。
祂不用担心认不出他,因为只要看到他,祂的心就会砰砰直跳,吵得震耳欲聋。
幼虫闭上眼睛,内心根本无法停止强烈的向往。
但是,祂并没有离开。
如果获得解放的代价,是蝴蝶为祂牺牲,那么祂宁可不要。
幼虫又重新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祂拼命把自己团得小一点,再小一点,最好小到消失不见。
太虚墓地不复存在,祂成了无边无际的茫茫虚空之中,无比微渺的一个点。
祂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祂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消失的蝴蝶回来。
自己只是一条没用的小破虫,只会哭鼻子和睡大觉,连找星星都找得慢吞吞的。
结果,祂又和刚诞生时一样,因不堪忍受孤独而大哭起来。祂不停地哭,不停地哭,除了哭泣,祂什么都做不了。
祂开始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江暮漓一样无所不能。
江暮漓……
祂怔住了。
为什么自己会无意识地想到这个名字?
江暮漓……是谁?
一想到这个名字,祂的一根足肢就疼得要命。
像被尖锐的东西扎刺着,持续传来尖锐的痛意。
祂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更不知会有什么东西强大到能无视时间与空间,在祂身上留下这么痛的伤口。
祂笨拙地用另一根短短的足肢,碰了碰那个小小的伤口。
痛……!
另一根足肢也差点被刺痛,因为祂的伤口里,好像残留了一小截尖锐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顽固,偏要根深蒂固地留在祂的血肉里?
祂费了好大功夫,把那根东西拔了出来。
银色的,尖锐的,一不小心碰到就会被刺痛的东西。
一小截断掉的针尖。
拔除了这截针尖,总该不再痛了吧?可不知为何,祂痛得更加厉害,灵魂都像被抽离,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江暮漓……”
“江暮漓……”
“江暮漓……”
祂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好像只有这样祂才不会那么痛。
好像只有这样,祂古老而冰冷的躯壳里,才会重新被温暖柔软的物质填满。
痛意不断弥漫,那个名为“江暮漓”的存在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祂的脑海。
永远流转着清浅笑意的俊美脸庞,高瘦挺拔的身形像盛夏时分的乔木。
闪动着慧黠光芒的漆黑凤眸,上挑的眼尾一点小痣殷红如血。
是古怪的,神秘的,也是美好的,温柔的。
祂想,祂知道他是谁了。
他,江暮漓,就是自己做过的那个长梦里的人类。
千千万万的人类中唯一特别的那一个。
一见到他就心脏咚咚狂跳的那一个。
喜欢得胸口发酸、忍不住想哭出来的那一个。
祂因为这个长梦,变得渴望温暖和陪伴,想要有像江暮漓那样的存在出现,让孤独远走,将幸福长留。
祂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然后,当祂睁开眼睛,祂看见了祂的蝴蝶。
祂的蝴蝶就是江暮漓。
江暮漓就是祂的蝴蝶。
祂抬起手,用力擦掉了眼泪。
白皙修长的、属于人类青年的手。
自由也好,未来也好,温衍想,他全都不要。
不管多完美的世界,只要没有江暮漓存在,只要不能和江暮漓在一起,就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世界。
是时候许下最后一个愿望了。
太虚墓地的众神寂灭前传承给他的力量,一直如死水般不起波澜。此刻,却终于汩汩涌动起来,和他的愿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宇宙。
这是他的愿望,亦是众神的愿望。
一个时间会流动、花草会生长、生物会繁衍的宇宙。
一个不会再有无边无际的孤独与黑暗的宇宙。
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与变化的宇宙。
一个祂绝对能获得幸福的宇宙。
温衍慢慢阖上眼睛,新的宇宙正在诞生,他和旧宇宙的所有存在都将一起被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