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9)
“肥胖症患者。”叶警官眼神微变,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稍微有些发抖的护士:“有这个病人吗?”
“有的。”护士小姐搓着手心的汗回答,“前天晚上因为急性肠胃炎来急诊,他行动不便,所以办了住院手续。其他的我不太清楚,小包护士负责照顾他。”
窥视鹰警员抵达医院后已经统计过工作人员伤亡情况,总共三位医生受伤,一位保安死亡,一位护士死亡,一位保安失踪,一位护士失踪。
她们在楼梯间找到了死亡护士的尸体,尸体并未被破坏。同时在护士站内找到一根断指,经DNA比对,这根食指属于那位失踪的护士,包思。
叶警官转向郁岸:“你报警时提到有护士遇害,说说当时的情况。”
郁岸轻轻皱了下眉。
头脑里忽然浮现出从护士站电脑里搜到的网页——红狸新闻:魔爪伸向重量级选手?肥胖症患者频频失踪,疑是畸体所为。
“姓包的护士跑了。”郁岸低头靠着墙,事不关己地蹭着鞋边上沾染的血污,突兀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你们去地下一层太平间,看看正中央担架床上的巨大尸体还在不在。不,一定不在了。”他说。
昭然有点意外,扭头瞧了郁岸一眼。
叶警官眼神蓦然凌厉起来,扫过在场众人,通过耳机下达命令,很快得到了结果。
果然如郁岸所料,太平间正中央已经空无一物,担架床和尸体都消失了,并且在地下车道出入口发现了担架床进入留下的轨轮痕迹。
现在想来,呈现巨人观的尸体怎么可能没有异味,那一定是个活人。正是昭然口中的那位肥胖症患者,被深度麻醉后伪装成尸体,藏在太平间里准备运走,而做下这一切的就是失踪的护士包思。
护士独自一人很难推着一位肥胖症患者从斜坡通道下来,那么她必然是乘坐电梯下到了负一层,并且留在太平间里没有再上去。等到约定的时间,有人打开了地下车道门外的锁,接应她和担架床一起出去。
郁岸用电梯时,发现电梯正好停在负一层,这意味着,郁岸从存尸抽屉里醒来时,太平间里还存在另一个人。
那位护士曾一声不吭地躲在某个存尸抽屉里,等郁岸离开后,才爬出来,把担架床推走了。
郁岸回忆当时的情景,自己在走廊里摸黑前行时,的确听到了一声生锈合页摆动的声响,原来并非风吹,而是那个人在停尸柜里动。
听到“太平间里一直藏着另一个人”的结论,昭然眼神忽然阴郁,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但就是这一点微妙的眼神变化,却被郁岸敏锐察觉到了。
昭然慢慢靠到郁岸身边,低头轻声问:“什么巨大尸体?你该不会是乱编的吧。”
“我没说谎,我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太平间正中央。”郁岸凝视他的眼睛,梅子色瞳仁让他生出一种危险的错觉。
叶警官倏地站起来,皮衣带起一股冷风,质问昭然:“护士推着担架床乘电梯下楼,你在监控室没看到异常?”
昭然摇头:“我说真的,地下一层的监控坏了。谁敢在叶警官面前胡扯啊?”
的确,这一点郁岸也能确定,在护士站电脑公共邮箱里,也提到了监控故障请求维修,只不过保安后勤回复的时候,已经拖了一整天。
看来保安后勤室里也有她的同伙,基本能确定,同伙就是那个和护士一起失踪的保安。
他们联手偷运患者离开医院,却没想到遭遇了闯进医院的第二个羊头人,护士不慎被那怪物咬断了一根手指,或者说……只剩下一根手指。
具体情况还需要对羊头人胃部进行解剖才能判断。
“有预谋的团伙作案,护士负责偷运病人,保安负责在地下车道外接应,和我们打了个时间差。”叶警官略微沉思,命令排查午夜十二点后靠近古县医院的车辆,封锁盘查红狸市郊出入口,通知二队全力解救人质。
“至于你们,把从羊头人身上取下的畸核交出来,配合调查。”叶警官扫了一眼郁岸。
郁岸一怔,看向昭然,昭然耸了下肩,幸灾乐祸道:“人家公事公办,让你交你就交吧。”
郁岸恍然。原来昭然听见警笛时表现得很烦躁是因为这个。
地下铁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即求助地下铁的同时,不允许同时求助其他畸猎公司或者窥视鹰局,如果违背,地下铁就会将求助者从保护名单上永久除名,费用不退。
关于这点,郁岸现在已经完全能理解,因为他们不想流血出力之后,战利品畸核还要与其他公司争抢,或者被警方没收。
分析器里的这些核起码值三四万呢,要是从来没见过也就罢了,可费了好大劲儿拿到手了又要交出去,多少有点不甘心。
腰间的储核分析器被搜身的两名警察打开,郁岸诧异发现,里面只剩下两枚蓝核,那枚最高级的二级紫核不见了。
郁岸没有声张,而是悄悄看向站在一边的昭然,他正无聊地整理手套,并没抬头。
警察收走了两枚蓝色畸核,拿到畸核后,叶警官起身向诊室外走去:“堤蒙,带那位年轻人回鹰局审问。”
“yes,madam!”金卷发女警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立刻绷得笔直。
唯一与羊头人正面交手,且目击太平间失踪患者的人就是郁岸,她们完全有理由认为,郁岸有重大作案嫌疑,与绑架实施者脱不开干系。
“我能说的都说了,就算跟你们回去也……”郁岸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他不想去鹰局,且对叶警官怀有一种直觉上的敬畏,郁岸敢肯定,如果当年父亲醉驾坠崖的案子由她来查,自己一定没那么容易脱身。
绝不能跟她们回去。
然而,一位冲锋枪女警和两名持枪武警在身边守着,还有两头黄铜机械鹰站在诊桌上,时不时用锋利的喙梳理一下自己黄铜打造的羽毛。
这样密集的看守下,凭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脱。
手心冰冷,却汗津津的,忽然被一片温暖盖住。
昭然手握成拳,指尖收进掌心里,轻轻压在了郁岸拳骨上。这种安慰方式有点奇特,像豹子收起了爪尖。他好像不愿意用手触摸别人。
叶警官离开了诊室,门缝合严的刹那,昭然却一把捞起郁岸向后退去:““审问什么,刚才不都问完了吗。”
身体撞破窗户玻璃,一脚踹烂锈蚀酥空的防盗栅栏,昭然拖着郁岸跳了出去。
“别跑!否则开枪了!”堤蒙警官顾及身边还有护士在,并没有开枪,而是立即吹响了警哨,落在诊桌上的机械鹰听见命令,双眸电子红光闪烁,扇动翅膀长啸一声,循着轨迹追了出去。
她质问两名武警:“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拦住他?”
两名警察冤枉表示,他们在昭然行动的一瞬间就做出了阻拦反应,可那时好像被人用手抓住了后领和手臂,身体突然动不了了。
“岂有此理,”堤蒙警官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他只有两只手,怎么可能同时抓住你们两个?”
*
玻璃炸裂,碎片簌簌落地发出清冷声响,两人的身影在孤月下划出一道弧线,昭然长发随风乱舞,将寒风染上一抹妖娆颜色。
昭然半扛着郁岸向前跑,脚尖踩着低矮的围墙向上跳起,在错落的旧楼间飞跃,任何障碍都挡不住他轻快的步伐。
劲风掀起额发,郁岸迎风问他:“少一枚核,你拿了?”
昭然翻开手腕,左手掌心里稳稳夹着那枚二级紫核,塞进郁岸腰间的储核分析器里:“上交了就拿不回来了,你这小子真实诚。”
“就这么跑了,你不怕被通缉吗?”郁岸双手还被手铐锁着,只能紧紧抓住昭然的衣服免得身体滑落。
“我当然不会被通缉了。”昭然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说不定明天你的照片就见报了,哈哈哈。”
郁岸没出声。
面试官故意这样做,就是为了把自己逼向远离窥视鹰局的方向,如果被鹰局通缉,今后别说找工作,就是日常生活也会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