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92)
赵没有:“怎么?”
小幺满脸写着“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干正事了吗”,“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尽快重复打下戳记的过程,以便进行反冲。”
“……行吧。”赵没有道,“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您请说。”
“第一,把鱼缸里的鱼捞出来,不然待会儿肯定死得一条都不剩。”
“第二,给我把鱼缸里的水全部换成酒,人头马兑伏特加,怎么烈就怎么来,别客气。”
赵没有显然是想把自己灌醉了一了百了,但现实显然不会这么轻松,“你想得太美了。”刁禅抱着鱼缸走上电梯,“你要是醉了,大脑受到的冲击就会大打折扣,要是效果达不到,我还得再多死很多次,做个人吧赵莫得。”
“你讲点道理,是谁先不干人事的?”赵没有道,“还有你这是要去哪?自杀还这么讲究?”
“那当然得讲究点,自杀是艺术。”刁禅走到平台边缘,“话说你应该来过这里。”
这里是七百七十七层。
A173号遗址的入口。
“毕竟不能真死在大都会里,怎么清理尸体都是个大麻烦。”刁禅说着拍了拍鱼缸,“走了啊,柳哥儿等着咱呢。”
“不是刁禅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要死上多少次……操!”
刁禅不等他说完,从平台上一跃而下。
进入遗址后赵没有发现自己重新拥有了躯体,玻璃门上反射出他的样子,是成年后的脸。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在猪肉铺里,街道上正在下大雨,他和少年时期的刁禅对坐,锅里煮着饺子。
什么情况?赵没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里的时空似乎是错乱的,看场面像是当年他和刁禅初遇的情景,但是为什么他自己会是成年人的模样?眼前这个刁禅是刁禅吗?
刁禅坐在对面不说话,赵没有下意识地捞了个饺子放进嘴里,想要尝尝熟了没,含糊不清道:“你要不要醋或者辣……”
话音未落,只见对面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把枪,直接崩掉了自己的头,脑浆溅了赵没有一头一脸。
赵没有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大脑已经先一步视觉做出了反应,剧烈的绞痛感传来,他直接吐进了锅里。
赵没有觉得自己简直要把胃酸都呕出来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抬头刚要说话,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他身处大学时期的宿舍,正在阳台上练琴,刁禅坐在琴凳的另一侧,此时对方已是青年时期的面容,“赵莫得你按键的方式不对,不要用指肚,否则时间长了指关节很容易变形……”
赵没有只在大学期间学会了一首曲子,他看着终端里的曲谱,是《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赵莫得你想什么呢?”刁禅注意到他的走神,“你还练不练了?”
赵没有下意识地重复他们当年的对话,“不想练了,有这时间干点啥不行。”
刁禅很执着地要他学会这首曲子,“就这一首,你必须得把这首曲子学会了。”
“要是我真学不会呢?”
“你学不会,我就死了。”刁禅说完便掏出枪,“就像这样。”
枪声响起,红白相间的脑浆溅在琴键上。
“……”
赵没有又吐了一地。
再次抬起头时,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还是大学时期,但不是赵没有复读了好几次的那个大学,时间要更往前——他站在楼下,闪身避过柳七绝踹来的一脚,抬头看向宿舍,“刁禅!跳一个!给咱们绝绝看看!”
楼上的刁禅看着他们,也笑了起来。
阳光盛大,青年在赵没有的视线里掏出枪,扣下扳机。
“砰——”
枪声响起。
枪声响起。枪声再次响起。枪声没有穷尽。场景的变化越来越快,扳机扣下的间隔越来越短,赵没有甚至怀疑刁禅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枪,而是一把芝加哥打字机,砰砰砰砰的声音有如交响乐团的鼓点,有一个瞬间他甚至出现了幻觉,也可能是真的发生了——他看到巨大的剧场里站着气宇轩昂的指挥家,对方挥动指挥棒,第一乐章,柔板!第一小提琴手自毙!第二小提琴手自毙!华彩段!鼓手互相爆头!好极了,接下来是高潮!所有的长笛手同时开枪!那么让我们迎来最后的结尾!看啊!指挥家自己也掏出了枪!在这血肉模糊的演出台上,所有的乐手都死了,那么自然应该由他扣下最后的枪声,演奏这最后的乐章!Bravo——!
他不知道刁禅到底在他面前死了多少次,不知道是多少次死亡时赵没有就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大脑中尖锐的疼痛逐渐变得麻木,遗址中的场景飞速变幻着,重锤砸落在地,演出谢幕,赵没有混混沌沌地捕捉到最后一个场景,在这场疯狂的杀戮交响曲中,每一个乐手都是刁禅,台上堆满了他的尸体,像一座血肉横飞的山。
……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摇晃他,“赵莫得?赵莫得?赵没有?”一瓶不知什么的液体被灌进口中,“回神,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赵没有好不容易才将视线对焦,平静道:“我觉得我疯了。”
“疯了就是悟了。”旁边有人在笑,“平日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什么玩意儿,听不……好吧我能听懂了。”赵没有捏了捏太阳穴,忽然意识到方才的笑声无比耳熟,他猛地站起身,“我操?!”
“赵莫得你动作慢点儿,当心又吐出来。”刁禅拽着他坐下,“马上要发车了,坐稳。”
他们现在身处一辆列车之上,非常老式的蒸汽列车,车厢内排开数把长椅,包裹着绿丝绒坐垫,侧边探出一张矮桌,洁白餐布上摆放着盛开的红茶花。
气流吹开纱帘,窗外是浩瀚星海。
这里是朗姆酒隧道。
赵没有目瞪口呆,他坐在一张四人卡座里,身边是刁禅,桌子对面则坐着小先生和柳七绝。四人都穿着古都研究院的标准实验服。
“真傻了?”柳七绝挑眉看着他,“不是吧赵莫得,这才哪到哪。”
赵没有看向刁禅,用梦游似的声音问:“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天堂吗?
“不会有枪声了,放心。”刁禅拍了拍他的肩,“冲击次数已经够了,现在是福利时间。严格来说,我们现在还是在A173号遗址里,但是你知道柳哥儿的能力,把这里变成朗姆酒隧道并不难。”
赵没有看向柳七绝和小先生,“那你们真的是……”
“是,也不是。”柳七绝握着小先生的手,朝他咧开嘴,“我们已经完全和A173号融合了。”
“你可以将我看作柳七绝。”他说着指向窗外巨大的恒星,“也可以将那颗星星看作我。”
这星海充斥着浩瀚的死,也遍布和它同样数量的生。
“辛苦了赵莫得。”柳七绝递给他一杯盐水可乐,桌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炸鸡和万宝路香烟,“距离终点站还有一段时间,休息一下吧。”
赵没有犹豫着问,“终点站是哪里?”
柳七绝把可乐罐强塞给他,“放心,不会死人了。”
赵没有半信半疑地打开可乐,瞬间被水汽炸了一脸,车厢里顿时响起柳七绝的大笑声。
赵没有任由可乐从脸上淌进脖颈,这笑声的确是柳七绝的笑声,他不可能听错,刁禅在笑,小先生也在笑,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古都,甚至是古都建立之前,考察队在荒芜大陆上凿山挖土,还没毕业的小孩儿追着心上人死缠烂打,公子哥喝咖啡喝到胃痉挛,考察队队长是个偶尔靠谱时常抽风的天才,最大的梦想是造福人类,还能有抽不完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