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66)
开完会,赵没有做了个顺水人情,让小孩儿去山上接柳七绝。果不其然这人一回到营地就逮着他抽,“赵莫得你个王八蛋,老子在山上喝了一宿的西北风!”
“醒醒,这季节不刮西北风。”赵没有边躲边道,“喝了一宿的冷风火气还这么大,柳七绝你真该找个人降降燥了。”
“俩完蛋玩意儿。”刁禅一边喝咖啡一边把试图劝架的小孩儿拉走,“别管了,这俩不打到开饭不算完。”
政府文件批复的很快,允许营地在山底正式驻扎,坐标29753,赵没有加班加点一整年,终于大致搞懂了湖底的庙宇遗址到底是什么东西。
山路重新修葺过,湖水已被尽数抽干,不断有雕塑被悬浮起重机从山上运下,刁禅和赵没有坐着飞车驶上半空,看着山下已初具规模的城镇,“政府是要在这里建一座新研究院?”
“不错,新研究院的规模会很大。”赵没有叼着烟,将图纸铺开,“预计不会小于一座城镇。”
刁禅端详着图纸,“政府这是下了大本钱。”
“重利之下,必有豪赌。”赵没有看向远处,起重机伸出巨大抓手,将湖底最后的雕塑运出水面。
出水的一刹那,佛头光辉熠熠。
经过一整年的演算推测,赵没有初步得出结论,这尊佛像很可能是一台22世纪时的超级计算机,如果可以成功解读其中残余的信息,成果将不可估量。
刁禅沏了一杯新的咖啡,被赵没有抽走,“别喝了,你这饮食失调和咖啡因依赖真的得治治,当心猝死,咱们可要在这儿待上好多年。”
“你先把烟戒了再说我。”刁禅眯眼看着半空中的金色佛像,“新研究院的名字起了吗?”
“起好了。”赵没有把烟头扔在咖啡杯里,接着后脑勺就被刁禅拍了一巴掌。
“叫做‘古都’。”
冬去春来,苍苍曙色拢住山岚,泛出鱼肚般的青白。大都会里是没有季节的,或者说,季节不珍贵,上层区的恒温系统可以用钱买断,一个小时就能调出四个春夏秋冬。考察队奔波许久,从北极到赤道再到南半球大陆,不毛之地多,生机之处少,赵没有在古都待了几年,终于明白诗里讲的春潮带雨究竟是什么意味。
古都里盖的都是红楼,种满了爬山虎,一到夏天便是砌红堆绿的一片,建筑贴着山脚向四周辐射,起初只有几里地,如今却像是要把整座山都包进研究院的范围。这几年他们的工作推行的还算顺利,佛陀中储存的信息极难解读,好在整座庙宇群留下的信息甚多,能够还原出一点皮毛,便足够向政府交差。
“就知道你在这儿。”
一辆飞车从半空降落,下车的人是刁禅,打着一把纸伞,“2号实验场的人找了你半宿,通讯器也不带,你爬山爬上瘾了?”
“是有点上头。”赵没有站在山顶,身边是一片不知是竹子还是什么的植物,“找我有什么事?”
“政府那边来人了,点名要看2号实验场的进度。”刁禅把伞递给他,“还有南极那边的科考站送了特产,想找你换点酒和曼荼罗种子。”
“酒好说,要种子干啥?”赵没有问,“冰上种的出来?”
“我听说的版本是,那边有个考察员在扫描冰层的时候疯了。”刁禅道,“死之前一直念叨着看到了曼荼罗花纹。”
“南极那边到底在搞什么,这一年里疯了多少人了。”赵没有啧了一声,“他们送来了什么特产?”
“一大堆老冰,说是在地下四千米处挖出来的,适合泡酒。”
“得。”赵没有撸起袖子,从竹子下面刨出一坛酒来,刁禅看着他的动作,“你要作甚?”
“南极那边连作案工具都送来了,却之不恭。”赵没有抱起酒坛,“走,请政府那边的大人物们喝点好酒,早喝早发疯。”
后来那帮喝了酒的政府专员果然疯了,古都和南极方面互相踢皮球,最后不了了之。赵没有一日忙昏了头,把送来的冰块倒进浴缸里泡澡,倒是一点事也没有。
损友们对此各有各的看法,柳七绝的评价是祸害遗千年,刁禅则认为此举无异于以毒攻毒。
古都成立第七年的时候,作坊里烧出了一批青瓦,要盖在新建的红楼上。据说这烧制方法是从遗址里发现的,有的瓦上还烧出了釉,净若琉璃。
研究院里的职员越来越多,早就不是当初不到百人的考察队,政府派来的专员,上层区塞进来的关系户,赵没有把派不上用场的人都安排去坐办公室,每个月按时下发几批新发现的考察成果,大多都是几百年前玩乐的法子,怎么酿酒怎么制香,怎么炒茶怎么斫琴,有富家子弟自掏腰包在古都里建了一座温室,和核心试验区隔着好几公里,专门用来安置关系户,省的添乱。
山上原先的湖泊早已被抽干,赵没有隔出一块池塘,重新引水,埋了许多莲子,随后找到刁禅和柳七绝,交代道:“我要封闭2号实验场,大概一段时间不会出来。”
2号实验场是古都里等级最高的实验室,工作人员都是赵没有的直系下属,刁禅和柳七绝也在其中。
实验场核心区域只放了一样东西,正是当年从湖中打捞出来的佛像。
“你要正式着手你那个程序了?”柳七绝知道赵没有这几年一直在设计某个东西,似乎与佛头的解读息息相关。
赵没有点头。
“什么时候能出来?”刁禅问。
赵没有想了一下,答道:“莲花开的时候吧。”
作者有话要说:
莲花去国一千年,雨后闻腥犹带铁——李贺《假龙吟歌》
第33章 莲花去国
三年后,2号实验场再度开启。
赵没有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问刁禅,“柳七绝和他家小孩儿到底成了没?”
或许托了赵没有不在的福,刁禅的黑眼圈淡化不少,愈发像个斯文败类似的小白脸,戴银边眼镜,文质彬彬地端着咖啡杯。赵没有把杯子顺走,喝了一口,惊道:“我操你谁?你居然开始喝茶了?”
“我妈寄过来的,她们沙龙最近流行这个,她买太多喝不完。”刁禅道,“你出来晚了一天,柳哥儿刚走。”
赵没有挑眉,“去哪了?”
刁禅眨了下眼,“婚假。”
话音方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容又损又贱,先是贼兮兮的傻笑,继而勾肩搭背,变成了敞亮开怀的大笑声,前来检查场地的实验员被吓得躲出老远,差点以为院长和副院长终于一起疯了。
赵没有在2号实验场里封闭研究三年,终于摸索出一点门道,“佛陀本质是个超级计算机,我没能把源代码彻底还原,但是我发现它原先搭载过智能系统,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从智能化这点下手。”
刁禅正埋头研究赵没有从终端发来的文件,唔了一声,“你是想将佛陀人格化,尝试让它自我修补?”
“没错。”赵没有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以我的脑子是解析不出来了,但我们可以给它装个脑子,让它自己想。”
他在这三年里设计了一个人格程序,已经初步和佛陀实现链接,解读出的成果十分丰厚,刁禅看着他的报告书,咋舌,“这里面有好多22世纪的技术遗产……操,这要是送到政府去,赵莫得你当心被杀人灭口。”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赵没有懒洋洋地叼着烟,“毕竟人格系统尚不完善,政府还用得着我。”
刁禅听得摇头,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实话,如果说古都里还有谁能将佛头中储存的数据尽数还原,除了赵没有找不出第二个。
有句话叫做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用来形容赵没有并不贴切,这人是心大到海纳千姿百态,天才和疯子放在他身上没有区别。
刁禅看着用拖把划着转椅在走廊中飞速行进的赵没有,这人才出来一天,实验大楼里立刻又开始鸡飞狗跳。他叹了口气,在终端上拨了一串号码,“……喂,妈?您上次寄来的那个遮瑕还有没有了,对就是遮黑眼圈的那个……我没化妆!”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终于破大防,“这是工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