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51)
祂慢慢朝着海岸走去,感到凉爽惬意的微风,温柔地环绕在自己的颊边。祂走过群山,群山回荡着祂曾经的恩赐;祂走过溪水,溪水冲刷着祂昔日的光辉;祂走向未知未明的大海,大海以沉默相待它旧日的主人,不愿向祂夸耀如今丰饶的物产,乃是不属于祂的财富。
它们齐齐叹息:萨迦,离开吧……你不再属于这里了,离开吧……
祂充耳不闻,不欲徒劳地开口说话,打破自己多年的沉默。祂只是固执地向前走,一直等到鼻尖挨到荡漾着碎冰的海面,再将整个身子滑进海中。
在海下,祂的动作立刻变得灵活百倍。不曾开智的鱼群察觉到了神祇的气息,急忙害怕地散开,祂也不去挥爪抓捕那些自以为灵巧的小东西,而是一路下潜至海床,一个接一个地掰下饱满肥美的大海胆,再把它们塞进自己胸前的毛兜里。直到塞得装不下了,祂才原路返回,孤零零地团起身子,仰躺在海面上。
对其它生物来说棘手锋利,几乎可以当做武器的长刺海胆,在祂手里就像绒毛球一样温顺柔软。祂掰开一个,用爪子捧着海胆壳,凑近了吸那香甜的胆黄。
祂吃得快,倒也不吃净,只是吸个大概,便向下扣进海里,用残余的胆黄去喂那些勇敢一些的小鱼。祂一个个地掰,一半半地放,很快,身下就聚集起了一大群鱼。
如此“下潜——浮起”地反复几次,吃得差不多了,祂才带着几枚剩下的大海胆,往岸上游去。
身边似乎飘来了什么东西,也是白白的,但不像浮冰。
祂难得好奇,不由伸出爪子,把那东西够到自己面前,捧起来看了看。
船木?这看起来像是一艘祭祀之船的船木啊,是前夜那阵风浪造成的吗?
祂又叹了口气,就算不满意自己的祭品,又何必把祭船弄成这副样子呢?祭船上放的,通常都是稚嫩的幼崽,人们愿意拆散自己的家庭,向神表示虔诚的忠心,你又何必……
等等,幼崽?
祂僵住了。
船都碎了,那里面的人呢?
祂焦躁地直起身体,在海上抓捕东来西往的风,试图嗅出一丝陌生的气味。
的确,海风中有血的味道。但大海早已不是祂的领属,祂居住的岛屿,也成了日渐被人遗忘的弃神之地,祂走得越远,力量流失得就越快……
不对!在这边,血味朝着陆地的方向去了!
祂竭尽最快的速度,朝着目的地的位置分水破浪、疾驰而去,再匆匆忙忙地跳上海岸,左顾右盼,到处张望。
真的……是真的!有个活的幼崽正躺在祂的海滩上!虽然受了很重的伤,满身是血,灵魂也不稳地颤抖……但他毕竟还活着!
祂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怀中的海胆丢了一路,祂也顾不上食物,只是用圆而厚的爪子把幼崽揣在怀中,再警觉地四下看看。
很好,没有一个新神的目光正在注视这里……那么,现在他是我的了!
祂欣喜地呼吸,久违的快乐满涨了祂毛绒绒的胸膛。抱着幼崽,萨迦径直躲进了雪深的林中,再也没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单元!】
云池:*在插满鲜花和装饰丝绸的密封空间内醒来* 什么——我是一个白雪公主吗?
闪电、海啸以及一切灾难:*明显扮演了恶毒王后,开始更加兴高采烈地摧残云池的小船*
云池:*哭了* 哎哟!停下,快停下!
萨迦:*漂在海上吃海胆,试图显得不那么可爱,但是失败,因为海獭就是最可爱的* 我闻到了幼崽的味道吗?太好了,我要马上收养他!*冲过去,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 哦耶,没人反对!
第31章 神婚(二)
虫鸣遥远地吵闹,雀鸟的叫声亦闷在潮湿的空气里,模模糊糊得听不真切。高热的环境,使人犹如置身于蒸笼,但是在一切的黑暗与寂静中,没人说话。
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他们面前的石壁,金彩潺潺蜿蜒,这种近似太阳的色泽,仿佛有种无穷奥妙、奇异不已的能量,正熠熠生辉地闪耀。
“天啊……”一个人压低声音,紧张得连汗都不敢擦,“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云池着魔般地伸出手去,他不能碰金色的部分,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摩挲边缘干燥的岩石表面,试图验证这一切的真假。
他低声说:“太不可思议了,这画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是某种祭祀的场景……”
他回过头,急切地说:“快,先把手电筒的灯打暗!不然……”
云池的叮嘱断在唇齿间,他看到队员们隐藏在灯光之后的表情,骇然中带着惶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跟着他们的目光,不明所以地回头一瞧——那流动宛如活物的金光,是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我现在在哪?
云池混乱不堪的大脑里,突兀地蹦出了这个问题。
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他皱着眉头,在潜意识里左右探看,指望找到一个答案,但他找到的,唯有难受和痛苦。
他面前动了动手指,听到耳边隐约传来毛皮摩擦的声音,以及低沉浑厚的说话声,那声音小得近乎于呢喃。
“……醒了……没醒……”
思维渐渐回笼,他迟缓地转动眼珠,滚过粘稠沉重的眼皮,他慢慢地闻到了一种味道,像草药和燃香的混合体,当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这味道层层叠叠地覆盖了他,使他犹如躺在药房和急救室的混合间。
这是什么味道?嘶,我身上好疼啊……
疼痛刺激了他的记忆,云池的眼皮重重一跳,风暴、雷云、大浪翻覆、窄小船舱……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到底是哪个龟儿子把他关在船舱里,推到海上去送死的?!
云池眼睛还没睁开,拳头已经捏紧了,他正打算奋力清醒过来,却忽然听见了惊慌失措的“唔唔”声,接着是重物拍打地板的声音,不远处,门板砰然一开,好一会才重新关上。
云池:“?”
什么东西出去了?
他皱着眉头,缓缓地强撑着扯开眼皮,好在室内的光线比较昏暗,也不需要很长的时间适应。
入眼的,首先是棕褐色的横梁与屋顶,云池眨眨眼,他费劲地转头,顺着看下去,只见四面的墙壁上都挂着图案古朴的厚挂毯,上面的花边繁复庞杂,中间则编织着大海、冰川、云层和北风的纹样,色彩和谐别致,海浪和风纹中金光熠熠,明显编掺了金线进去。只是,这些毯子虽然保管得很好,但似乎都有些年头了,云池差不多可以用肉眼看出,时光是如何在它们身上无声流淌,带走原先的光彩的。
再往左右看看……哇,这是什么房子啊,尽管木窗规整,地面也整洁地铺着毛毯,可大门怎么是圆形的?
而且,房子里的家具……是不是有点过于古怪了?没有桌椅板凳,没有壁炉柜橱,过大的空间里,只有几块横躺的,意义不明的扁圆黑石头,而他身下的木床又大又宽,恐怕睡八个人都绰绰有余。
云池稀奇且入神地望了半天,被这栋奇异的木屋迷住了。不过,他看着看着,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房梁上飘,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需要他注意似的。
……等等。
等等等等。
云池忽然愣住了,他吃力地抬起脖子,不顾身上嘎吱哀嚎的骨头关节,努力把室内都探查了一遍。
——开什么玩笑,这房子怎么没有承重梁和承重墙啊?!
他张大嘴巴,惊恐地往上看去,什么情况,这大房子是木头造的,不是合金焊的吧?为何放眼望去一片空荡荡,除了四壁,连个支撑的东西都没有呢?
他又想起被海浪拍晕前听到的声音,什么“风神大人”,什么“风暴神宫”的,这鬼地方到底有多不正常,怎么这的人连基础物理学都不懂的,建成这样的危房也能住吗,不怕海风一吹就给你吹塌了啊?
云池喘着气,已经想象到自己不曾葬身鱼腹,反倒被房顶压扁的场景……不,我不能折在这里,我一定要找到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