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不太对劲(176)

　　说到后面，简直委屈到想哭。
　　顾君衣落到地上，这个看看，那个摸摸，见他们受伤都不算重，摩挚着下颌，嘿嘿一笑:“不错不错。”
　　众人:“???"
　　哪儿不错了，差点命都没了!
　　“丰富阅历嘛，出来游历，不就是为的这个。”顾君衣非常心大，宽慰道，“没死就是好事。”陈师兄原本难过掺杂着惊喜的心情顿时散了个透，哭笑不得道:“是陆前辈救了我们。”
　　顾君衣惊奇地回头看向陆汀雪。
　　陆汀雪正从树上轻盈—跃而下，见他看来，背着手平静颔首。
　　真是稀奇了，阿雪居然也会主动出手救人。
　　顾君衣心里叨咕一声，回头看着这群半大小孩儿，头疼地揉了下额角。这里是西洲深处，让这群小孩儿独自回去肯定不安全，得带在身边。
　　可是陆汀雪不喜生人靠近，现在又不像以前，不想见人了就直接躲进他的识海里自闭。
　　好在陆汀雪非常善解人意:“都带着吧。”
　　这群小鸡仔似的小孩儿，丢下来就会都死了吧。
　　见他没有不情愿，顾君衣丢给受伤的弟子两瓶药:“红色外敷，白色内用，我们来西洲办点事，办完了就带你们回去。”
　　小少年们小鸡啄米点头，借着愈发明亮的月色，赶紧互相上药。
　　顾君衣和陆汀雪走到一旁，满眼笑意:“阿雪，我查到了。”陆汀雪愣了愣:“阿。”
　　来西洲，也不是突发奇想。
　　是因为陆汀雪忽然想起了他尘世的家。
　　那是非常遥远以前的事情了，顾君衣读过陆汀雪的记忆，知道他曾是尘世一个富贵之家的小儿子，五岁之前天真无邪，直到被雀心罗找上，灭了满门。
　　一个五岁的小儿，面对几千岁的魔尊，是连恨意都不敢显露的。
　　为了让雀心罗不起疑心，陆汀雪甚至封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所以更别说回来祭祀了。
　　陆汀雪也就是忽然想起，没想到提起这个，顾君衣就心疼得不行，当即就拉着他来了西洲，追根溯源。
　　已过数百年，对于凡人而言，数百年足以更迭几代，早就被灭门的一介凡人府邸自然不可能还存在，不过坟头总是有的。
　　顾君衣就是去查这个了。
　　和兴致勃勃的顾君衣相反，来到西洲之后，见到熟悉的景色，他忽然就不太想去了，所以才独自留下来，在黑暗中啃饼沉思。
　　经年已逝，他早就面目全非，手上沾满了血，和多年前那个被府里的所有人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少爷天差地别。
　　纵是站到父母坟前，也相对不相识了吧。
　　陆汀雪有点犹豫。
　　顾君衣这么热情地帮他寻找陆家人的下落，他要是这时候开口不想去，就太辜负顾君衣一片心意了。
　　"阿雪。”顾君衣当然看得出陆汀雪眼底的犹豫，唇角笑意不变，“你在近乡情怯吗。”陆汀雪沉默着摇摇头:“不是。”
　　顾君衣搂着他，坐到溪边的青石上，眼神温和:“那是怎么了，我们俩什么关系，说给我听没事的。”
　　陆汀雪很短暂地笑了一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也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我与雀心罗之流，也没什么两样。”
　　还在花涧门时，他也听命于雀心罗，灭人满门，杀人如麻。
　　若不是顾君衣，他和刚刚死在魔音之下的三个魔头也没什么两样。
　　“这话我可不同意。”顾君衣立刻虎着脸反驳，“雀心罗算个什么东西，你怎么拿自己和他比，你方才还救了那群小朋友呢。”
　　陆汀雪没吭声，低垂的眼睫动了动。
　　顾君衣也会惊奇于他出手相救那些小弟子，但顾君衣不知道，若不是听到这些小孩儿自称扶月宗和流明宗弟子，其实他并未准备出手。
　　西洲人命如浮萍，生生死死过眼云烟，从小到大见过的尸骨堆积如山，他那点怜悯心早就被磋磨殆尽了。
　　魔门的少主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好人。
　　顾君衣悠悠道:“或许你只是因为他们是扶月宗人而施救，但这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不是吗?阿雪，不要妄自菲薄，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有同理心啊。”
　　陆汀雪完全没想到这层，一愣:“是吗?”
　　“是啊，我的话还不够可信?”顾君衣伸手以食指拈去他唇角沾着的一粒芝麻，放到他眼前，忍着笑道，“你方才就是以这么可爱的模样去救那群小朋友的吗?”
　　陆汀雪盯着那粒芝麻，低下头，伸出红红的舌尖轻轻—舔。
　　芝麻舔走了，顾君衣嘶了口气，整个人也乱了。
　　陆汀雪问:“这个烧饼很香，是因为放了芝麻吗?“
　　顾君衣恨恨地捏了把陆汀雪的脸:“不，因为是我给你买的。”
　　陆汀雪慢吞吞地“哦”了声。
　　顾君衣盯着他敷衍的样子，是真的很想.…....教训—顿陆汀雪。
　　但陆汀雪的目光很快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了，看了会儿两人身后的那群半大萝卜头，淡淡地:“他们在偷看我们，不敢接触我的视线，看来很怕我。”
　　陆汀雪:“......"
　　他实在很想知道顾君衣这胡说八道的本领从何处继承而来，简直都能自成一派了。
　　天光未亮起前，顾君衣和陆汀雪带着伤势好了不少的小少年们钻出了深林，往陆家当年留下的碑林而去。
　　上下三十多口人，在雀心罗眼里连草芥也算不上。
　　还是陆家多行善事，被人发现后，城中的人好心立碑掩埋，偶有人来祭拜，不过多年过去，也早荒芜了，连墓碑上的字迹，也不甚清晰。
　　陆汀雪被顾君衣带到墓碑前，看着那方墓碑，怔然许久，无悲无喜中恍然发现，他居然对这些模糊的名字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慢慢跪下来，烧了点纸，顾君衣也跟着跪在旁边，上了三炷香，安安静静陪着陆汀雪，没有油嘴滑舌。
　　被带来的那群小孩儿不明所以，见两个前辈都跪下了，也连忙纷纷跪下，懂得些往生咒的，还默念了一遍。
　　良久，陆汀雪起身道:“可以了，走吧。”
　　两三百年了，你们应当也入轮回好几遭了。因他而来的祸事，想必不会再有第二回 。
　　顾君衣问:“想去陆府看看吗?“
　　在来到陆家的坟前时，陆汀雪觉得自己是不会在意的，可是来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有怀念的，只是习惯了压抑情绪，连自己都未察觉，听顾君衣这么说，抿了抿唇:“还在吗?“
　　顾君衣笑笑:“当然了。”
　　他离开那么会儿，除了找到坟头，还找到了当年陆家的府邸，因为当年的灭门惨案，至今没人敢占那块地方。
　　陆府离这边不远，进了城，很快就到了。
　　天色尚早，日光都还没照过来，城内静悄悄的，沉寂了两百多年的陆府慢慢出现在视线中。陆汀雪对这座城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是抬头看到“陆府”二字时，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熟悉。他停顿了一下，才抬步走了进去。
　　宅子内荒草姜姜，大火烧过的痕迹犹存，地上连血迹也没有残存，也不知道是大雨洗刷过了，一切都无声逝在几百年前。
　　陆家被带走的小少爷终于回来了，可惜物是人非，甚至连他自己也死过了一遭。
　　顾君衣不住地打量着陆汀雪的神色:“阿雪?“
　　陆汀雪冲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当踏进这座宅子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鲜活的心脏跳动，忆及那一切时，也不再只有麻木。
　　“君衣，谢谢。”陆汀雪诚心实意道，“你说得对，我与雀心罗一流，的确不是同路人。”
　　他想起昨晚顾君衣说过的话，有那么—瞬间，感到冰冷的心口好似被触动了。
　　他不是没有感情，无恶不作的傀儡，能确定这—点真好。
　　他救了人，顾君衣也喜欢他这么做。
　　那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论是不是扶月宗门人，他也会出手。
　　顾君衣欣慰地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你的心结解开了，不枉费我们特地来了西洲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