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179)
远古天神与天地共生,居住在九百九十九重天之上,据说他们个个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盘古创世,女娲造人,共工怒撞不周山……
天神已经不复存在,但是这些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经过世代的流传,是对他们最真实也最野蛮的复写。
天神陨落后,天地灵气复苏,人妖魔界得以快速发展,其中曾有多位仙辈成功登仙,虽然不及天神的成就,但如今也居住在九十九重天上,与人界不复往来。
成仙修佛者,必定要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此后保生合于道,与天地齐坚固,而共得长久。[1]
说人话就是,钻研世间真理,洞明凡人心性,一生致力于修道,才能与天地共生,谋得长久。既然要钻研真理澄明心性,那自然是不能再与凡间有瓜葛了。
顾容景轻轻一笑,“这三界,自然是人妖魔了。”
他们是天地之间唯一藏污纳垢的缝隙,是荣耀繁城里夹道而立的妓馆赌场,是桑叶片里蛀出洞的虫,是日光投射时留在地面的斑驳,是一切难辨的黑与恶。
他们生来就有罪。
“地藏王菩萨为度众生,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顾容景扭头看向冼玉,忽然道,“你不愿意成仙,难道是想效仿地藏王吗?”
他话里带着几分挖苦的语气。
冼玉一愣,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转念一想,今天下午冼玉郑盛凌他们待了挺久,说漏了嘴也有可能。
“我没他老人家那么伟大,我只想管我分内之事,其他的不做他想。”
“我留下来,”他顿了顿,避开了顾容景的目光,“只是因为有心愿未完成……”
他会留在这世间,陪容景走完最后一段路。
等到了结了这番缘分,或许有机会的话,他还是会成仙离开。
“心愿?”顾容景顿了顿,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你们人类真奇怪,总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心愿。金梵神君有,你有,‘他’也有,真搞不懂……”
冼玉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顾容景。
顾容景也有心愿?
察觉到他好奇的目光,碧血刀心想这正合适,冼玉整日里与他形影不离,想必应该是最清楚的人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根漂亮精致的凌霄花发簪,递给他看。
玉做的东西最容易碎,他连忙捧住,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喏,就是这个。”顾容景少年老成地道,“这玩意一直藏在他储物戒里,可惜没送出去……真是丢人。”
听到这话,冼玉脸色微微一白,指尖抚过凌霜花的尖端。男子虽然也会用发簪束发,但是很少会用这么精致的东西,大多都是爱美的女子簪的。
他握着发簪很久,声音微哑:“是……送给谁?”
“这还能有谁?”
顾容景一脸奇怪,“当然是老相好啊。”
第102章 【单更】师尊以为呢?……
碧血刀离开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快。冼玉心绪繁乱, 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这时窗口忽然传来一道轻微脚步声。
这声音太微弱了,没有踩到树枝、没有碾过落叶, 只是轻轻地挪了一步, 冼玉却忽然惊醒, 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是谁?”
连他自己都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会这么做, 说着,他打开窗户匆匆往外探去,看到驻足在墙外还未完全离开的背影。
“师尊?”
顾容景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些微的惊讶, 眉下是一双乌黑的眼。
冼玉趴在窗框上, 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内衫,窗户大开着, 墙上爬满了常青藤, 木色的藤蔓上葱葱郁郁, 宛若手掌的青叶镶着一道道银边,日光一照格外通透明亮。
他抬起胳膊,撑在下巴上懒散着看着对方。
屋檐的水滴顺着倾斜的弧度落到他的发丝和脖颈上,顾容景毫无知觉般折回身来,靠在窗边看他,目光和嗓音都温和, “我吵醒你了吗?”
冼玉没有说话, 朝他勾了勾手指。
顾容景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凑了过去, 毫不意外地被冼玉撸了一把柔软茂密的头发。
嗯,这下手感对了。
“你怎么在这儿?”冼玉收回胳膊,表情放松下来。他眼角微微耷拉着, 像是没睡醒,“怎么不多睡两天?我看这样也挺好。”
明明说的是讽刺的话,确是调侃的语气。
顾容景抱歉地笑了笑,“师尊生气了?”
冼玉瞥了他一眼,浅浅地冷哼了一声。他没有回答,忽然扭过头去,进屋穿衣服了。
他的床靠着窗户,顾容景摸了摸头发,也不想把他的窗框踩脏,只能规规矩矩地从正门走。进来的时候,冼玉刚把扣子扣上,散乱的头发垂在肩前,一弯腰就掉落,有些遮挡视线。
顾容景心中微微一动,顺手拿过桌上的玉梳,走上前捞住垂下的几缕,轻柔地梳理着。
“这几日我一直昏迷着,心里知道师尊在担心,但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他一边梳一边轻声回答,“当日让他附身在我体内,也是无奈之举……他惹师尊不开心了?”
“那倒没有。”冼玉绑上腰带,语气淡淡的,“他比你听话,也孝顺得多,对我从不隐瞒。”
顾容景梳发的手微微顿住。
直觉告诉他,这句话有点不太对。
他琢磨了片刻,试探地回答:“是,徒儿不听话。不知道隐瞒了师尊什么?”
话音落下,冼玉拉开眼前的箱柜,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发簪,哒地一声,轻轻搁在了桌面上。
顾容景望了一眼,瞳孔微不可察地放大了一圈。
“师尊、师——”
他说话都磕磕绊绊地,“您怎么会……”
“既然有了心上人,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冼玉推开他篦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面向他平静地道,“你是我的徒弟,身边又没有亲人,婚姻大事自然是我来帮你操持……还是你觉得,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才故意隐瞒?”
“…………”
顾容景都快被碧血刀坑死了,师尊这般语气明显就是在意他的隐瞒。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忽然噗通跪下,“师尊、这、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跪得很干脆,冼玉微微一愣。
顾容景一向淡定从容,甚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刻,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是因为恋情被师尊戳穿而羞耻,还是他下跪立誓,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顾容景抬起头,脸上都涨红了。他鼓起勇气把那只发簪拿过来,摸了摸簪头凌霜花的样式,低声道:“师尊还记不记得……从前在大明村时,你我的那对佩剑上纹着什么样式?”
顾容景的佩剑早在剑阁与魔神打斗时损坏了,冼玉的那把在得到青竹剑之后,也束之高阁,再也没有拿出来用过。
他记得,当时带着容景去村口打铁铺看剑时,工人问他是否要雕琢一些纹饰,他便取了一张纸,画了一朵寒霜花。
寒霜花花瓣紫蓝,花蕊发白,远远一团望着宛若蓝色火焰在燃烧。因此花偏爱在凛冬热烈绽放,所以又被叫做凌霜。
冼玉:“……”
该不会——
顾容景瞥了眼他的神色,倒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冼玉脸上空白,不过看上去倒不那么生气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忐忑道:“之前在问机阁的时候,有个小道友擅长制作发簪发钗这类的灵器佩饰,我就叫他做了一只凌霄花……”
冼玉沉默半晌,因为错怪了他,脸皮难得尴尬地热了起来,又怕是自作多情,只好喃喃追问,“这……是送给我的?”
顾容景垂头,局促地递着发簪,没有回答。
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冼玉把手按在衣角上擦掉多余的热汗,咳了几声。一时间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连大口呼吸都生怕惊扰了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