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135)
冼玉点点头,“知道了。”
顾容景踌躇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只‘伤手’抬起来,对着烛光仔细辨认,好在只是一点点红,没有肿胀。
他刚才……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顾容景有些郁闷,但也来不及细想。他呵了呵手掌,用带着暖气的掌心贴在冼玉的手腕上,一边揉,一边抬头问:“怎么样,这样还疼不疼?”
其实没有那么痛了。
但是冼玉刚才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又吹了风,这会儿心神难定、有些疲惫,索性借着这个理由靠在了床边,“你再帮我揉一会儿吧。”
师尊开了口,顾容景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他从前也没有学过这些推拿之术,全靠自己对穴位的了解来发挥,也不敢下重手,怕给冼玉按得更疼。就这么像羽毛似的捏了两刻钟,顾容景手还没酸,但冼玉的胳膊反而被揉得更红了。
“……”
他停了手,不知所措地呆了一会儿,刚要问冼玉还痛不痛,垂下眼睑时才发现,师尊已经靠着床头又睡着了。
冼玉长着一张冷情寡性的脸,但不说话乖乖睡觉的时候,就自然地褪去了上位者的傲气。他的头发和睫毛都细软,红烛把他的五官照得宛若暖玉,凑近时,能看到脸上毛绒绒的,很可爱。
个子小小的,胳膊也不长,就连手掌的大小都比顾容景的矮了一截。就好像,张开双手就能把他圈进怀里一样。
为了方便按摩,冼玉的袖子都被捞到了胳膊肘上面,在顾容景掌心里留下半截洁白如玉的手臂。粗糙的拇指在上面轻轻滑了两下,还是担心露在外面会着凉,最后恋恋不舍地送进了被窝,又扶着他睡了下来。
大约是真的累了,冼玉这一睡半点动静都没有,顾容景摆弄他的脑袋也没有惊醒。
顾容景静静陪着他,直到红烛的托盘上攒了一团冷固的蜡油,窗外天色渐渐泛亮,他才慢吞吞地走到堂屋,把剩菜剩饭都包圆了,再去厨房里做些新的吃食。
这回师尊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或许是下一刻,又或许是几日之后。顾容景想到他受了这么一遭罪,再不吃些好吃的,只怕心情会更加不爽。得到药王仙的同意后,他索性按正常一日两餐来做饭,师尊醒了最好,倘若不醒,就自己热了吃掉。
苏染原先怎么看他都不爽,不过这两日顾容景衣不解带地照顾冼玉,有时候细致地旁人想都想不到,用苏染的原话是‘伺候自己的爹都没有这样尽心’,又看到他饮食照做,就是为了让冼玉吃到新鲜的饭菜,心情顿时很复杂。
就连郑盛凌也说:“你这样下去,可是要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了——你以后可别想我这么伺候你啊,养老送终差不多就得了。”
顾容景却觉得,无法无天还不行,得让师尊再也离不开他、事事都要依靠他才好。最好是……做师尊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什么闻翡、谭盛文、方净诚,还有苏染,都远远不及他的位置。
有一种欲望,是越得到越想要更多,从前他无依无靠,并没有希望有人能做他的家人;后来冼玉来了,他便只希望做一对普通的师徒;再后来,师尊允诺他,说这一世只会有他一个弟子——唯一的弟子。
于是,他开始想要永恒。
但所谓的‘永恒’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永恒的‘变化’。顾容景很明白,自己在被一层层的欲望拖着往下坠。或许这一世不是洗剑池中预料的结局,但那又如何呢?
他是在清醒的沉沦。
冼玉又睡了一晚,早上起来时虽然还腰酸背痛,但是比起昨天跟瘫痪一样的状态,还是好了不少,也能出去散散步了。
趁着闲暇的空余时间,冼玉支开顾容景,把苏染叫到了房中。
“道君,您找我有事啊?”苏染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就是不敢进来,想来是上次被顾容景给吓出阴影了。
“你坐吧。”冼玉早就沏好了茶,喊了两遍还是不见苏染过来,只好道,“他不在。”
话音落下,苏染立马跟个兔子一样蹦了进来,还带着一声欢脱的:“哎!”
“……”
落座后,冼玉把茶盏放到她面前,看着苏染喝了一口,正仔细品味时,才不紧不慢道:“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闻翡的事。”
一口热茶含在口中,顿时不知该咽还是不该咽。
刚才还活泼兴奋的少女脸色顿时冷淡严肃下来,她合上杯盖,“他来找您了?”
她脸上满是不喜与厌恶,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冼玉沉默片刻,还是选择了说谎。
“没有。”他道,“只是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的东西,突然想起他来,不知现在过得如何。”
过得如何?他好着呢!
不仅当了为祸世间的北溟魔君,有了分神期的修为,便更加肆意妄为。四百年前瘴气围攻玄武城、又逢大河决堤,害得数百万民众感染时疫;四百年后,还是用一样的手段围攻了药王谷,若不是药王仙和他谈了条件,只怕这繁花谷地早已变成废墟。
更何况,若不是他的阻拦,她怎么会……
苏染攥紧拳头,硬生生地把那口怒气咽了回去,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您还不知道吧,如意门离散之后,我与郑师兄曾经见过一面,这才了解到,当日他们在无人之境寻您,三年之后谭师兄率先提出放弃,但方师兄和郑师兄都不肯,谭师兄便想作罢……”
“是闻翡。”苏染冷声道,“是他同意了谭师兄的说辞,等入夜后,带着东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无人之境,随后谭盛文才跟着离开。方师兄想让郑师兄去追回闻翡,自己留在原地等待,可是这几人都没有再回来。”
当日,他们已经失去了师尊,谁都知道闻翡会是下一任掌门继承人,郑毅和方净诚才商量着要把他寻回来。可是在找人的路途中,郑毅受到一群魔修的攻击,险些命丧敌手,这才与方净诚彻底失散。
而当时那群魔修之中,为首的一人头戴斗篷身穿黑衣,明明是熟悉的身影,可眼底已经染上了红色的魔修印迹。
这些虽然只是她后来从几人口中拼凑得知的真相,但之后郑毅遍寻方净诚不得,方师兄抱憾离世,再到冼玉时隔五百年重见天日……此间种种,虽天不如人意,但也却是闻翡一手造成,焉然能叫她心中不恨??
“‘一别两宽,再无纠葛。他日相见,必不会手下容情。’这句话是在我们几人重逢那日,他对我们立下的誓言,字字肺腑。”
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道的冷血怪物,她多提一个字……
都嫌脏。
第73章 【三更】我也是关心则乱……
重逢这些时日, 苏染几乎没和他提过除了方净诚之外的任何人。冼玉猜测他们在那件事之后可能会有龃龉,但没想到,竟然积怨这样深。
苏染走之前还沉浸在对闻翡的厌恶之中, 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嘱, 倘若有一天闻翡找上门来, 叫他一定不要回应, 无视就好;只当是看见了蚊子,连赶他都嫌浪费了力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染表情和蔼可亲,实际上字字咬牙切齿, 那副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提剑去宰闻翡的模样, 他不由得噎了噎,“……”
苏染现在情绪上头, 冼玉不好说自己已经见过闻翡了, 而且还见了两次(真说出去指不定苏染立刻血洗玲珑山、挖地十尺也要挖出闻翡的尸首)。他只能走迂回政策, 含糊说自己知道了。
苏染又千叮咛万嘱咐地滞留了半个时辰,冼玉耳朵都起了茧子,最后搬出顾容景这三个字,才把苏染不情不愿地赶了出去。
她前脚刚跨出门,后脚顾容景就回来了,正正巧看到了苏染的背影。
顾容景克制住内心不满的情绪, 看起来没事人一样, 随口问了句:“苏姑娘怎么突然过来?”
冼玉也被他这么客气的口吻弄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问了她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