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142)
冼玉抬头,听到他缓缓地说:“要么,是苏染嫌弃药王仙腿疾,而药王仙又看不上她是只半灵兽……”
“不会的。”
冼玉条件反射地反驳,苏染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而药王仙,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凭直觉能感受得出,对方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顾容景平静道,“苏染不喜欢他。”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顾容景的最后一句话威力和造势比不上他的霹雳雷,却像是一瓶鹤顶红,你喝了知道会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冼玉不知道他们对视了多久,只知道最后是他先忍不住,狼狈地转开了视线。
顾容景刚才说那句话的语气,还有神情……
刹那间,冼玉几乎以为他是在问自己了。
“算了。”他背过身,喃喃道,“先到这儿吧,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回去睡了。”
话音未落,冼玉背影都已经快消失不见了。
他走的这么快,简直像在仓皇逃窜,但顾容景刚才听到他末尾的那两句嘀咕,细想之下,又觉得或许是师尊觉得自己太钻牛角尖,辩论得叫他心烦,所以才找借口离开。
顾容景神色微微一黯,有些落寞。
从前,冼玉总是和他说,有什么想法就告诉师尊,他喜欢听自己说话,再平常的事情也觉得很有趣;之后又说,希望他可以做自己,可以做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为别人活,只为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做自己了,反而师尊不高兴了呢?或许就像娘说的那样,人是最善变的,彼时说喜欢花,也喜欢一同赏花之人;此时又说最厌恶,愿永不相见,心思实在难以琢磨。
但不管怎样,他总是还有些笨拙的,比不上师尊。倘若有错,那也是他的错。
顾容景在原地吹了半晌的冷风,才从低落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明日得去好好道个歉。
还有,再也不许和师尊顶嘴了。
不想……让他讨厌。
冼玉一觉睡醒,昨晚的争执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晚宴上他顾及着面子,没有放开了吃,还引来了郑盛凌一言难尽、甚至不敢相信的目光——
在玲珑山上大家同吃同住,他早就对冼玉真正的饭量一清二楚了。
这天晨起,冼玉的肚子早就瘪了下去,偏偏他人还没起,冼玉不想打扰他们清梦,便蹑手蹑脚地去厨房摸了两个番薯,用法术生了柴火,笨拙地学顾容景的模样、把番薯埋在火堆里翻烤。
可惜火候没把握好,忍着烫好不容易拿出来,冼玉戳了戳外衣,早就结实得像一颗煤炭。
“……”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语气还带着一丝迟疑,“师尊?”
冼玉回过头,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顾容景穿着得体,眉目英气如峰,一身黑衣玉带,虽然简单,但却衬得他站如松柏,体态出众。
再反观他,披着一件外袍就随便跑出来了,头发没梳理,手上还沾着一堆灰,格外狼狈。
“……”
他现在只想找个缝钻进去。
偏偏顾容景这个人根本不懂看脸色,确认是他后还径直朝他走了过来,抬手抹掉他脸上不小心蹭到的脏污,又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番薯,这下就把剧情梗概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师尊怎么不唤我过来。”
顾容景抽出一块帕子放到冼玉的手中,也没有嘲笑他笨手笨脚,甚至没有多提一句。
他走进厨房,左右张望一圈,先往锅里舀了一瓢水,随后熟练地把火生起来,又从碗柜里取出昨天煮多了的半碗白米饭,放在一旁切配菜。等水温上来,水面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时,便将白米饭、鲜菇、腊肠等等配料一并下水煮,没过一会儿,粥的香气就渐渐蔓延开来。
忙忙碌碌小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
冼玉握着个勺子无处可钻,在旁边尴尬地站了半晌。等到顾容景把咸菜切了码好、咸鸭蛋的屁股也敲碎剥净,又在桌上放了一个空碗,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非常自觉地坐了下来。
除去师徒身份之外,顾容景……
真的很贤惠。
煮粥的热气温暖潮湿,将小厨房氤氲得雾气缭绕,冼玉看着他利落忙碌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小时候,他在窗边读书,一抬头就能看到师父和师兄在院子里练剑,竹叶飞舞。
顾容景给他的感觉和师父师兄的都不同,但相同的是,冼玉能感觉到安静,还有安宁。
杂烩粥端出锅,顾容景还抽空热了个豆沙包,软软乎乎的,捏在手上指腹都发烫。
明明只有冼玉一人用餐,但是桌上永远是满满当当,各色菜式口味都齐全,没有一字一语在表细心,却句句都在说温柔。
倘若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顾忌,倘若没有这层师徒关系,那此间也不过几百年时光,成仙之路慢慢,陪他走一遭……又有何妨。
顾容景给他递上筷子后才安心落座,一边拂去一身的烟火气,一边轻声问:“喜不喜欢?”
冼玉刚想说喜欢,但刚好抿了口粥,滚烫的温度落在舌尖,一下把他从幻影中拉了回来。
倘若、倘若……
倘若了那么多假设,但却没有一个能成真。
冼玉回过神来,含糊道:“好喝。”
他避开了那个差点脱口而出的答案。
好在顾容景没有在意,他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冼玉喝了半碗,才慢慢吞吞地开口,“昨天师尊说了那些之后,我想了很多。”
“……”冼玉勺子都没拿稳,手里的粥碗也险些泼了出去。他默了默,脸色很快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怎么还在想那个?”
他语气温柔,可只要熟练人类的把戏,便会知道这看似温和的话语背后,其实暗藏着逃避。
中原人喜欢含蓄,冼玉也喜欢。
但很可惜,顾容景不是。
“昨天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惹得师尊不高兴。后来我思索一夜,才终于明白道理。”
“……什么道理?”
“师徒之恋,有悖伦常。”顾容景一字一句道,“从前我以为做人应该随心所欲,可是昨晚才明白不是,世道总有种种枷锁,我虽然不懂,但师尊、郑盛凌、赵生、方净诚,甚至于闻翡苏染,谁人不是桎梏于这道枷锁之下?”
冼玉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手中动作不禁一顿。
“师尊从前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可以不去理会世俗眼光,但他们却未必能。”
顾容景将昨晚打磨雕琢过的话语一口气说下来,脸色沉静地吐出了最后的结束之语,“世道虽不公,但存在即是合理。我虽然不能理解,却不能不尊敬……”
冼玉不由地捏紧了勺子。
后面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耳里去,顾容景看他微微出神,便招了招手,“师尊,您说我说的对吗?”
冼玉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方才顾容景的这些话,明显是顺着昨晚冼玉说的加以填补修饰,逻辑相合,天衣无缝。但听到理想中的答案,冼玉却觉得……
并没有那么高兴。
顾容景还直勾勾地望着他,像一个好学生一般,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老师打出最后的评语。
第79章 【三更】我想要真真正正……
冼玉放下碗筷, 目光微抬。
顿了许久,他刚要开口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眼神微微晃动, 很快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顾容景没听到答案, 有些不太高兴。
下一刻, 郑盛凌打着哈欠推门走进,看到他们两人对桌坐着,面前还摆着满满当当的早点,不禁愣了愣, “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
按照他大少爷的脾性, 郑盛凌虽然不至于像冼玉那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但也要赖些时辰才肯下床洗漱。昨晚晚宴虽然吃得愉快, 但郑盛凌依旧惦记着父亲不愿意见自己师祖与师父的事情, 又想到从前他怀疑冼玉是父亲的旧情人, 百般阻拦,但明日他们便要相见,更加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