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孙锦(97)
吃了一半,大抵饱了,赏给手下眼巴巴盯着的小丫头吃,这有些人啊,就是贱,跟狗儿似的,赐点残羹剩饭就对你忠诚地摇尾巴了。
秋萝起来,穿上新制的衣裳,那可是二两银子一尺的香云纱,对镜梳妆起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几个月前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她奄奄一息、面黄肌瘦,都快死了。
大夫的医术高超,这几个月来又这样养尊处优地滋润着,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日子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当年想当世子爷的姨娘就是为了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小时候有算命瞎子给她摸过骨,说她以后是要享福的。
兜兜转转大半辈子,看来运道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梳了个坠马髻,翻着梳妆匣,挑了一套白银的头面,嫌弃地说:“改日得哄沐哥儿给我买套新头面,这套头面戴那么久,都黑了,也得重新打。还是银的,我这年纪了也不好用,还是金子衬我。”
小丫头连连奉承,希望她能一松口,把旧首饰拿去打赏了。
就在这时,顾雪洲来了。
秋萝不拿顾雪洲当回事,不过是个下贱的商家,寄养了沐哥儿几日而已,沐哥儿迟早要回去当世子爷,讨好那边才是正理,随口说:“顾东家,你正好来了,我想问你支点银子打套首饰。”
顾雪洲愣了愣,笑道:“好,我让账上给你拿点银子,正好今日晴天,不如你自己同丫鬟去银楼挑吧。”
顾雪洲这些时日来对秋萝有求必应,秋萝不疑有他,去账上拿了钱,娉婷袅袅地被扶上了马车。
俨然一副富家太太的架势。
第89章 22
第五章22
秋萝下了马车, 发觉自己身处一处巷弄,而不是银楼门口。
马车停在一道小门的门口,还没等秋萝反应过来,两个在守在门边的健仆大步上前, 堵了她的嘴, 把人架走。
正是将军府。
王将军这间宅子是皇帝两年前赐的,他没什么钱修葺,并无花团锦簇, 但历经三代权贵, 也别有一番古朴的气派。
秋萝吓得直叫,可又被堵着嘴, 只喉咙底发出啊啊的闷声, 直被押到一间大堂,被人掷在地上, 命令她跪下。
秋萝匍匐在地, 低下的视线看到一双靴子。
“秋萝姐姐,可还记得我?”靴子的主人问。
秋萝慢慢地抬起头,自下而上,看到一张男人的脸,肤色微黑,一道可怖的伤疤自他的右边划过左脸颊,目光锐利,犹如恶鬼修罗般盯着她。
她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
“当年我去姐姐的幽竹苑,你每次都会捧上时鲜蔬果招待我,你不记得了吗?”男人说。
秋萝看着这张可怕的脸,过了好久终于慢慢地认出这是谁了,这是王家的小少爷,王行云。
竟然老成这样了。
秋萝哆嗦个不停,嘴唇嚅嗫着,答不上话来,过了好半晌才说:“沐、沐哥儿在哪?我是被骗来的,那个顾雪洲骗我!他说是让我去银楼买头面!怎么把我送到这里来。”
沐雩便从隔扇后面走了出来,意味深长地道:“就是我把你送来的。秋萝。”
那张像极了大小姐的脸庞上没有往日的温柔和煦,不带一丝儿笑,变得阴森可怕。
秋萝只觉得遍体生寒。
不过须臾,沐雩却又展颜一笑,上前把她扶了起来,让她站着:“我在秋狩时遇见了舅舅,他从我口中听说了你,便想向你问问母亲的事。”
秋萝强忍着恐惧,稍微镇定了下来。
她在心底兀自安慰着自己:没问题的,没问题的,当年的人都死光了,只有她和白氏两个人,就算问到白氏面前,难道她会承认不成?只要她们都不承认。别人就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萝扬起一个笑,卑微讨好地问:“不知、不知王将军找我前来有何事要问?”
“沐哥儿告诉了我一些姐姐过世的内情……你再给我说说吧。”王将军敛起杀气,温声说,“是被我脸上的疤吓到了吧。”
秋萝这才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和昔日那知书达理的小少爷是一个人,她把之前告诉过沐雩的那通话再说了一遍:
“……当年沐哥儿被戏班子拐走了,小姐的身子就渐渐不好了。……”
“若我没猜错,是秋露在大小姐的饭菜中下了毒……”
“……她早就勾搭了世子爷,兴许是世子夫人许了她承诺,才让她弃信背主,然而报应不爽,没过多久她就死了……”
王行云越听表情越凝重,秋萝心下略宽,胆子渐渐壮起来。
他们都死了,不可能从坟里跳出来反驳她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原来如此……”王将军沉吟道,“秋萝,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他凝然不动,只冷冷看秋萝一眼,秋萝便觉得膝盖发软,差点跌倒在地:“既然你是这般好的忠仆,当年为何被卖进娼/门?”
“都是那白氏!她甚是嫉恨小姐,小姐死后,怎会留小姐的身边人。”
“我怎么听说那白氏很大度,还说愿意让我姐姐进府。就算要发卖,也不至于把你发卖去做妓/女才是。再不行,世子爷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卖到那种地方?”
“她都是装的!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世子爷……世子爷他心肠软,自小姐去后就不愿再留在伤心地,没顾得上我们……”
“哦,是这样啊。那这些年你怎么不来告诉我?”
秋萝拧着帕子,胆战心惊地说:“我……我入过娼/门,身份卑贱,哪还有脸去见您……”
王行云笑了。
秋萝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王行云突然止住大笑:“一派胡言!”
秋萝被他这阴晴不定一惊一乍的给吓到,双腿打起颤儿来。
沐雩往前一步。
秋萝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望着沐雩,走过去,抓着他的袖子:“沐哥儿,你可要信我。我绝无虚言。”
“秋萝,你说我被戏班子拐走……”沐雩温温柔柔地说,“我可从没告诉过你我是戏班子给拐走的,我去问了京兆府,他们都不知道这案子里拐了孩子的是戏班子。你是从何得知的?”
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秋萝缩回手,惊恐地看看沐雩,又看看王行云。
“我、我那时看、看到一个人影,我觉得像是……像是戏班子的。”秋萝满头大汗,磕磕巴巴地说。
“既然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当时就告诉官府的人?”沐雩追问。
“我人微言轻……”
“呵呵。”沐雩也忍不住低低笑起来,“死到临头了还想蒙骗我,你当我是傻子吗?”
“秋萝,你说的那个萧德昌,我们找到了。他也说了一个故事,但我有些奇怪,他说的那个故事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说当年在饭菜里下毒的人是你,秋露当你是好姐妹,没曾防备你,母亲信任你们,更不疑有他。”
“和延宁侯勾搭不清的是你,是你往主子的男人的床上爬!”
“后来发现饭菜有问题的才是秋露,你怕她暴露了你,所以将她杀人灭口,还对母亲谎称她生了病!”
“你杀了秋露,去找萧德昌善后,还是他帮你裹了秋露的尸首运出去埋了,埋在哪都告诉我们了。”
秋萝跌坐在地上,地上的石砖冷得像是结着冰,直冒着寒气,往她的骨头缝里钻,把她冻得抖个不停。
她神情恍惚地摇头,爬到沐雩的脚边,拉着他的衣服,仰着头说:“不,不是这样的,沐哥儿,你听我说。那个萧德昌就是个卑鄙小人!他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你、你们可不能相信他!”
“那好,把萧德昌带上来!”王行云挥手道。
萧德昌很快被拖了上来,他跪在地上,双手鲜血模糊,秋萝多看了一眼才发现他是十只手指的指甲都被拔掉了。
萧德昌一上来,看到秋萝就要扑上去,被旁边的拉开,他对着沐雩和王行云大叫:“是她,都是她做的!我只是跑腿而已!下毒的是她!杀人的也是她!”
秋萝恨不得撕烂他的嘴:“胡说八道!你不能这样污蔑我的清白!秋露!秋露明明是你杀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你拿证据出来!”
说到这里,秋露恍然大悟似的说:“对,对,沐哥儿,他没有证据!他没有证据!他就是在胡说!”
“少爷!王将军!他没有证据啊!”
王行云凝然不动,像在看一只蝼蚁:“我这里不是公堂,又不是审案子,要什么证据?”
“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和萧德昌一样吐出真话。”
秋露一个哆嗦,她看看身边血淋淋的萧德昌。萧德昌满脸狰狞,正幸灾乐祸地望着她,期盼着她也变得和自己一样,不,她比他的罪孽更多,应当受更多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