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孙锦(9)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想起顾雪洲平日脸上带笑的模样……就是再难再苦的时候,又或是被人嘲笑刁难,连被戴绿帽他都没有生气,这话说出来他们自己不信,而且那个小鬼在顾雪洲面前是个顶会装好卖乖的,黏的可紧,睡觉都不肯分开,他嗷嗷几句怕,顾雪洲还担心地把他领店里去了,就差没栓在裤腰带上随身携带了,这两个人别提有多好了,眼看着还有越来越好的趋势。
看的他直恨为什么小少爷就是不明白这孩子的危险呢?
顾师傅回了府城,下次给顾雪洲针灸再来。顾伯琢磨了好几日,终于想到了。
他同顾师傅商量:“以前小少爷也捡了几次猫回来,我们养不好,后来送了一户极爱猫的人家,那户人家把猫养的极好,后来小少爷悄悄去看过,看到那猫油光水亮的便安下心来了。我们若是能找到这么一户人家,岂不是对谁都好。”
顾师傅道:“我何尝没有想过这点,可是要找到能降得住又有耐心有时间教化他的人家,又谈何容易?如若随意地送给谁,说不定要害人全家的。”他回去想了又想,认识的人里竟没有人比顾雪洲更合适收养那只小魔王的。
起码在顾雪洲面前,沐哥儿会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可要真的有个意外,安之玩的过那小子吗?
沐哥儿如今可乖了,见到顾伯和顾师傅还会乖巧羞涩地打招呼,他原本就长得漂亮,被顾雪洲拾掇之后养了一段时日,犹如璞玉被雕琢,愈发光彩夺目。
叫顾雪洲颇为欣慰,心想,果然他好好教导这孩子是对的,这不就越来越乖了?
沐哥儿腼腆地眯着眼睛笑,心里却阴沉下来……他也琢磨了很久怎么报复这两个老家伙了,他们一开始就看自己不睡眼,他还看他们不顺眼呢。
想让丑八怪把他送人?倒不如把这两个碍事的老家伙弄没了,丑八怪就是他一个人了。
第9章 喂饱一只小病娇的正确方法03
沐哥儿一个人在院子里晃荡。
那个讨人厌的大夫又关上门给丑八怪治病了,就算紧闭着门,房间里浓重的药味还是飘了出来,他们煮了一大锅的药汤把丑八怪放里面泡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再施针,每次施针完丑八怪都满身大汗的,他是不是很痛啊?
想着想着,沐哥儿按捺不住好奇心,又有点害怕被顾师傅发现……犹豫了好半晌,沐哥儿还是蹑手蹑脚地走到窗下,比一只猫还轻,悄悄从窗户边沿的缝隙往里面看,从他这侧边的角度望过去,顾师傅站在床头,正好把床上的人给遮住了,他伸着脖子左右地看,还是看不到顾雪洲是什么情况,刚要离开时,顾师傅往下面挪了一步。
顾雪洲趴在床上,身下是深靛蓝色的床单,只一件白棱布的亵衣松垮垮地挂在臀际,乌黑的长发都撇到一边挽着,整片肩背都裸/露出来,雪白透着粉,殷红的斑块倒显得没那么明显了,背上插着许多细长的金针,沐哥儿看到的这半边脸恰是没有胎记的,洁白而清秀,长眉轻蹙,神色恹恹的,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沐哥儿忽然觉得,丑八怪其实也没那么丑……还挺好看的,他脸上要是没那个胎记就好了……而且丑八怪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很好闻,他的皮肤也很好摸,又白又嫩,摸上去滑溜溜的。
施针暂告一段落,顾师傅松了口气,打量着顾雪洲身上的情况,揣摩着道:“这些斑印越来越淡了,要是顺利,你身上的毒大概不用四五年,再有个两年就能拔清了。”他晃了晃,走了两步,又把床上的人给挡住了。
沐哥儿无趣地走开了,心里却嘀咕起来:丑八怪是中毒了吗?
晚上顾雪洲已经恢复了精神,他给小家伙洗漱了抱上床,沐哥儿依偎在他怀里,眼睛盯着他锁骨上的红斑,还是忍不住问:“是谁害你中毒的?”语气不爽的让顾雪洲一愣,直有种假如自己说得上来,这小家伙就要替他去咬死害他的人似的。
顾雪洲摸摸他的脑袋,“你怎么会这么问?”
沐哥儿揪着他的衣襟,“你告诉我嘛。你每天吃药还得被扎针,我原本还以为你是生病,原来是中毒了。那人该死。”
“没人害我……是我自己不小心中毒的。”顾雪洲说。
沐哥儿不相信地看着他,觉得丑八怪当自己是个傻瓜骗。
“我没有骗你,真的。”顾雪洲语气温温柔柔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知道这小家伙不好糊弄,另起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虽说我答应了帮你找娘亲,可一点头绪都没有……你有记起来什么吗?”
沐哥儿这才记起来还有找娘亲这回事,这段时间他都没想起来,觉得在丑八怪这里待的好好的……他有点想娘亲,毕竟所有孩子都要有娘亲,但也不是特别渴望,再想到假如找到娘亲了,他必定就要和丑八怪分开,一想到就觉得怪不舒坦的。
顾雪洲说:“我昨天去牢里见了沈玉官,他快死了。”
听到这名字沐哥儿脸都阴了。
顾雪洲捏了捏他的小脸,“还皱着脸呢。我去问了沈玉官你的身世,去了足有三回了,半个字都问不出来。”说是这么说,其实实际的话比这要难听的多,沈玉官恨极了沐哥儿,不但不说,还辱骂得相当难听,在顾雪洲的刺激下倒是把其他孩子的来历都说出来了,只沐哥儿的不肯说,说要叫沐哥儿一辈子找不到亲生父母,“幼稚鬼,你是不是还觉得很聪明啊?”
沐哥儿不高兴,哼哼两声,觉得应该要对沈玉官严刑拷打,打到他开口。他还不信沈玉官有那么硬的骨头。
“你呀,做了什么我都知道的。你跑回去报仇的时候害不害怕?”顾雪洲问。
沐哥儿抬起脸看他,疑惑不定。
“你就不怕自己出危险?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动手呢?你就是觉得自己再聪明,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呢,我想想都后怕,那时候我要是晚来了一步你会怎么样。你就算再想报仇,也应该顾惜自己的性命。”
沐哥儿怪别扭的,为什么要自己动手?他一直以来不就是都只靠自己一个人活下来的吗?当然自己动手啊。而且,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不对的呢?
顾雪洲叹了口气,“假如你没有这样做,我们也会把沈玉官抓起来的。你没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也许我就可以从他口里打听你的身世,他如今是宁死也不愿意开口。”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沐哥儿的长发,像是在给一只小猫顺毛,“我也不是说你不应该报仇,沐哥儿……只是我希望你做事时多考虑考虑,我不希望你总是选了最偏激最危险的方法,有时候这不是不给别人留余地,是不给自己留余地,以血还血会将坏人的孽债引到自己身上,不值得的。”
沐哥儿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他觉得丑八怪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再想一想,又觉得丑八怪这就是软弱好欺,有仇就得报,丑八怪这么绵软的人要和他一样放在戏班子,估计还得他照应保护呢,不然早死了。也不想想自己在戏班子时对其他孩子向来都是管他们死不死的。
顾雪洲乘胜追击,继续教育:“还有,偷东西是不对的。拿了顾师傅的麻沸散,可不能再胡乱用了,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沐哥儿不耐烦,“你好吵啊,我要睡觉了。”一把抱住他,“你也快点睡觉,你被扎针了都不累啊?”
顾雪洲瞧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有点头疼,但也晓得要教好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做得到的,任重而道远,还是慢慢来吧。送他去学堂,念念圣贤书,孩子还小,总能被教化的。
隔天沐哥儿又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家里,缠着顾雪洲要跟去店里,他倒是不会乱跑,在店里就乖乖坐着,只要能看得到顾雪洲在视线范围内就够了。
顾雪洲给他换上一身青绿色的新衣裳,沐哥儿一头长发生的极漂亮,他没舍得给剪了,披散着又太乱,两鬓挑了发丝编辫梳过来挽了上半部分的头发,打扮的齐整了再牵着小手带去了店里。
这会儿流言蜚语已过去有段时日了,之前来店里围观的人都有了新的谈资,顾雪洲就是把沐哥儿带去店里也没什么的了。
生意清淡,顾雪洲陪着沐哥儿给他指点柜上的各种商品,擦脸的有紫粉、珠粉、檀粉、玉簪粉、玉女桃花粉,胭脂有绵胭脂、胡胭脂、金花胭脂、花露胭脂,画眉的有黄黛、铜黛、青雀头黛,还有什么额黄、花钿、斜红、面靥,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沐哥儿不甚感兴趣,皱着眉说:“女人可真麻烦。”又觉得难怪顾雪洲比好多女人还温柔。
顾雪洲也是没话找话说,随意和沐哥儿说几句罢了,这小家伙脸蛋美的像个女娃娃,气概却还是很小男子汉的,甚至有时候过头了。
“这不是顾小东家吗?”身后传来一个略带讥讽的女声,顾雪洲转头,看到一位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看看您精神头还挺好的啊。”
妇人的身边陪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脸色尴尬,对顾雪洲做了个礼,“顾大哥。”又拉了拉妇人,“大姐姐,别这样。”
顾雪洲认识这个妇人,她是柳家的大小姐,嫁到隔壁县已有七八年了,有时回来探亲便会顺便到自己店里。
“我可怜的妹妹叫你克死了,人人都说你重情重义,你这次也不给她戴个孝吗?”妇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