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73)
“大人请放心,吾等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皇恩。”听了他的话,众下属果然很有干劲,轰然应诺。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卫衍才回到了皇帝的安寝处。这安寝处就设在吴园的正院里。
他到时,皇帝已经不在这里,而是去谒见处召见云城官员去了。
见他回来,福吉急忙迎了上去。此次高庸和福吉福祥师徒皆随扈云城,高庸此时自然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福吉就被皇帝留下来伺候卫衍了。
“卫大人,沐浴的汤水准备好了,大人赶紧去洗漱一下,用过膳,再好好歇息一下。”福吉说道。
“好。”卫衍点了点头。
当下,伺候的众人一番忙乱。很快,卫衍洗净了身上的尘土,换好衣服,用过了膳食,躺到榻上小憩起来。等他醒来时,皇帝已经回来了,正躺在他的旁边休息。
这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景象,祥和安宁的氛围,让卫衍有些反应迟钝,他迷糊了片刻,才慢慢坐起来,探过身去,掀开帐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从蒙着窗纱的窗户看出去,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他估摸了一下时辰,正准备起身,在他下面的皇帝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他往怀里揽。
“陛下……”卫衍轻哼了一声,迅速一手撑在榻上,制止了身体的去势,避免自己整个人都重重压到皇帝身上去,“臣还有事要做。”
“正好,朕也有事要做!”景帝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不怀好意地说道。
“陛下,臣真的有正事要做,臣恳请陛下不要拖臣的后腿。”卫衍很是无奈地恳求他。
让他总领防务的是皇帝,现在皇帝又要来捣乱,妨碍他去做正事,这是为君者该做的事吗?
“好吧,好吧,正事要紧。”景帝又亲了他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卫衍的腰,唤人进来替他更衣,不情不愿地目送着穿戴整齐的他出门巡夜去了。
等到卫衍到处巡视了一圈,带着满身露水回来的时候,景帝已经是一觉醒来了。
“什么时辰了?”他听见外面的声响,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陛下,快亥时了。”高庸正一边看着人伺候卫大人换衣服,一边吩咐人把卫大人的宵夜摆上桌,他听到皇帝在里面垂问,躬身回道。
“陛下要用点宵夜吗?”卫衍闻声转过了头,看向里面,见皇帝“哦”了一声,就没了言语,开口问他。
“朕不饿,你吃吧。”景帝摇了摇头,示意卫衍自便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侧着头,看着卫衍,什么都没有想,就这么看着他。
很快,卫衍用过了宵夜,漱口净手以后,宽了衣,上了榻,躺到了他的身边。
到了这时候,他才伸手揽过卫衍的脑袋,继续刚才没完的事。
“陛下……”卫衍被皇帝亲得晕头转向,忍不住抱紧了他。
“睡吧。”亲了好半天,景帝才放开卫衍。
这些时日一路行军赶路,他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夜他就亲一亲,解解馋,其他的事,留待养精蓄锐以后再进行。
“嗯。”卫衍是真的累了,应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景帝先前已经睡了一觉,接下去再睡,他就睡得不太沉,而且他老是隐隐约约觉得外面有些声响传来,不过身边的卫衍始终没有动静,估摸着应该没什么事。
别看卫衍平日里在他面前有些傻乎乎的,又时不时要和他撒个娇闹个别扭,其实卫衍这人遇事时警觉性非常高,真有危险他马上就醒了。此时卫衍依旧在安睡,景帝就没把那些细微声响太放在心上,也懒得发话追究,免得吵醒了卫衍,继续闭着眼睛在那里迷糊。
到了第二天,他用过早膳,带着人出了正院,出门去议事,走了一段路,他才发现昨夜的声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景帝见到的还是一座精美绝伦的庭院,现在,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除了各个建筑以外,只剩下平地的园子,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再不复昨日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姚其章怎么做事的?”他乍见眼前竟然是这幅光景,忍不住沉声喝问,声音中隐隐带了些怒气。
姚其章就是姚知府,云城众官员以他为首,景帝要找人算账,自然第一个就找他。
景帝这人,一向自诩是个很懂风趣风情风雅之道的风流帝王,他昨日到了以后,虽然走马观花随意看了几眼,对这幢宅子的景致布局还是比较满意的,对姚其章的恭敬识趣会做事也是比较满意的。
但是眼前这个光秃秃的,只剩下平地的园子,与他的审美观实在相去甚远,而且姚其章没有来请示他的旨意,就擅自干这种事,把他的下榻处搞成这般简陋模样,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就算他涵养再好,想到这里,也忍不住要动怒了,更何况他的涵养往日里装模作样的成分比较多,有需要时才拿出来用用,此时,就更不会忍了。
“姚知府果然是位能吏,臣昨日才和他说过,他今日就整顿到这里了。”跟在皇帝身后的卫衍,显然还没正确接收到皇帝的情绪,看着眼前到处是平地的园子,心里很满意,还夸了姚知府一句。
“是你让姚其章这么干的?”景帝没想到,这事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卫衍,转过身来瞪着他。
“是臣。”卫衍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生气,只要能更好地护卫皇帝的安全,推平个园子算什么大事,皇帝有必要生气吗,“臣以为,陛下的安全不容有失。”
“你这笨蛋!算了算了……朕懒得说你了!”面对这个笨蛋一脸无辜不解的表情,景帝就算有再多的不满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和一个不懂风雅情趣的人较真这里面的种种关节,完全是在对牛弹琴,旁人在欣赏春花秋月,他在操心柴米油盐,真的认真和他理论下去,景帝觉得自己要被他气得少活几年的。
为了不让自己英年早逝,他只能劝自己算了,有些事千万别和卫衍这个笨蛋计较,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如此这般,这座南地名园,在卫衍的命令下,在姚知府的整顿下,在皇帝的算了算了声中,没过几日,除了房舍外,所有的地方都被推成平地了。若是有文人骚客听说了此事,恐怕忍不住要呜呼哀哉,痛哭流涕,抨击卫衍这种焚琴煮鹤之举了。
景帝虽然努力说服了自己,不去和某个笨蛋计较,但是他这气到底是不顺的。
这账不能和卫衍算,毕竟他既是个笨蛋,又是为了公事在忙活,姚其章是在奉卫衍的命令行事,这账显然也不能算到他头上去,最后这账就被景帝算到了夷国身上。
若不是夷国擅起战端,这座华美园林也不至于毁在卫衍手里,所以把账算到他们头上,很明显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思忖,一行人很快到达了议事的地方。
第六十七章 突袭
景帝召集人议事的地方是在吴园前院的正厅里。
这日, 厅中列班的除了云城的文武官员, 西北大营来增援的将官, 景帝此次带来增援的将官, 还有就是随扈身边的侍卫内侍等人了, 卫衍也在场,就站在御座右前方护卫着他。
在大厅的正中间, 姚知府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沙盘, 云城及附近的地形都标注在沙盘上了。
议事开始后,姚知府先出列将目前的战况介绍了一遍。
前面说过, 云城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从地形上来看, 云城在面对夷国军队那边,有一条上千米的山道,这条山道大概是能并排走两辆马车的宽度。这般大小的山道,能进入的人员有限, 注定了对方攻进来很难, 这是云城始终没有失守的原因之一, 也注定了现在他们要攻出去也很难, 因为据他们前段时日的试探,夷国军队已经在山道另一头扎下了营盘,扼守住了出口。
现在的形势对敌我双方是相同的, 夷国军队若攻进山道,面对的是以少打多的局面, 而景军想要攻出去, 面对是同样的局面, 但是想要收复失地,对面的这颗钉子必须要拔掉,否则援军就被堵在云城出不去了。
十万援军,光是每日里人吃马嚼花费的粮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拖得时日越长,靡费就越多,戎州知州转运粮食的压力也就越大,速战速决方是上策。
但是,在出口被扼守住的现在,想要打通这条山道,恐怕要用无数将士的性命填上去。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没有必要的牺牲,像景帝这般会变通的聪明人,一向是不欣赏的,他又不是卫衍这种不懂变通的大笨蛋,明知道前面是堵墙,还要闭着眼睛往上撞。
而且他这人性子里比较爱剑走偏锋恣意行事,遇事动不动就想耍点阴谋阳谋之类的诡计,否则没法彰显出他的聪明才智和高超手腕。
所以他一边听姚知府述说详情,一边盯着那条山道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目光转到了两边的崇山峻岭上面。
静静思虑了片刻,景帝才开口说道:
“强攻的话损失太大,况且未必见效,若有一支偏师,从山上绕过去,约定时日,两边夹击,一举击溃扼守山道的敌军,众爱卿以为如何?”
皇帝这么问询,厅里的云城官员却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但是皇帝问了,不回答也不行。
列班两侧的众官员无声地交换了一阵目光,最后都把目光聚集到了姚知府的身上。
姚知府身为云城众官员之首,就算他实在不想开口,此时也不得不开口去泼皇帝的冷水了:
“陛下,这两边的山路极其难走,有些地方只有飞鸟能过,根本没法过人,更不要说是过军队了。若我军这么容易能绕过去,对方恐怕也能绕过来。”
“真的没有路?”姚知府这话景帝可不爱听,又问了他一遍。
“真的没有路。臣虽然不是云城人,但是臣手下有不少云城土生土长的下属,臣可以确定,山间无路可走。”姚知府被皇帝盯得背后冷汗都快出来了,但是他依然硬着头皮回答道。
没有路就是没有路,他真的没本事变出一条路来,满足皇帝的突发奇想。
“贴榜悬赏,寻些山民樵夫来做向导。若有献上山中密道者,赐之以爵位,可世袭罔替。”对这个计划,景帝并没有死心,而是拿出了重赏来寻找突破口。
至于试探性的突破攻击,当然继续进行,不过如景帝开始所料,效果不大。
但是,他的那个突发奇想,过了些时日,竟然柳暗花明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榜贴出去之后,过了十来日,真的有人来献密道了。
这位献密道者,既非山民,也非樵夫,而是一位商人。
士农工商,商人身为四民之末,有钱固然有钱,但是地位却是比较低的,而皇榜上面的那个世袭罔替的爵位,足够让任何人心动万分,更何况是利字当头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