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167)
“你这个办法不错,我那边府里,也照这个办法,再查一遍。”卫泽称赞了他一句,命人回府去,以及去忠勇侯府,把这边的情况说了说。
三个卫府因为这事,全都忙成了一团,想要找到这人,奴仆们也绞尽了脑汁,努力回忆,谁那日有异常,想要赚这笔赏银。
不过,如卫泽所言,需要排查的人数太多,短时间内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日,卫衍又是天色渐黑的时候,才回到了宫里。
他陪着皇帝用了膳,洗漱了以后,就穿了件便袍,坐在了他往常办近卫营公事的书案后,摊开了纸笔,面无表情地坐着。
他这个样子,比皇帝生气还要让内侍们惶恐。
毕竟皇帝生气,只要永宁侯在场,必然能劝住皇帝。但是永宁侯生气,就算他在生皇帝的气,皇帝强词夺理不成,最后都要做小伏低,哄他开心,他要是生别人的气,皇帝肯定会帮他出气。
福吉悄声上前,帮他磨好了墨,又奉上了热茶,才悄悄退了下来。至于去劝说,他没这个胆子。
“这是怎么了?”景骊看卫衍这个样子,一时间没有上前去,而是坐在起居处,轻声问起了福吉。
“奴婢不清楚。”
“嗯……”景骊用食指托住下巴,认真琢磨了一下,到底是不是他惹卫衍生气了。
这些日子,他的确做过不少卫衍知道了,觉得他不该做,必然会劝谏他的事,比如他折腾过卫敏文,比如他折腾过朝臣,比如他折腾过后宫,比如他还气过太后,甚至是卫衍本人,他也一直在骗他。
景骊这么一想,眉头就皱了起来。
坏事做了这么多,每一件,都有可能导致卫衍生他的气,不想理会他,这可怎么办?
做贼心虚的他,不敢去招惹摆出了这种架势的卫衍,悄声吩咐福吉:“去,宣赵石来见朕。”
福吉看了看钟漏,应了声是,出去了。
赵石一时半会儿没法来帮他解惑,景骊又不想自讨没趣,就指使小内侍去试探卫衍了。
就算卫衍再生他的气,生别人的气,也不会随意拿小内侍撒气。
然后,就看到小内侍们,进进出出,一会儿给卫衍送甜汤,一会儿给卫衍送果子,一会儿又换了宵夜。
卫衍就算心中再有气,被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岔,他的这口气,也慢慢消了下去。
“陛下,臣没事。”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皇帝身边,弯下了腰,抱住了皇帝。
“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景骊才发现,原来事情和他无关。
“臣只是有些心累。”卫衍轻声说道。
以前,他不需要烦心这些事,因为他不在意,但是现在他想做些事,为了皇帝,为了天下,为了百姓,那么这些事,就算他再觉得心累,还是要去面对。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田庄管事
景骊伸出手臂, 搂住了卫衍,将他的身体打了个横, 抱在了怀里。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他摸了摸卫衍的脑袋,问道。
卫衍靠在他的肩头, 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他不是身体觉得累, 而是心里很疲惫。
官场上的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卫老侯爷经常会和儿子们仔细分说,免得他们不小心就掉进了坑里,这些事,他都听说过。
但是以前他不长进, 没挡过别人的路, 自然无人刻意针对他,后来有皇帝护着,涉及的利益关系也没大到让人使出这种手段的地步, 所以他没意识到, 事态会诡异莫测到这个地步。
这事里,沈家死了一人, 李家死了一人, 接下去,恐怕还会死人。
就算事后能够惩罚那些人, 但是已经死去的人, 再也没办法活过来了。
“明日开始,就不用这么累了。等过了年, 朕带你去西山行宫住一段时日,好好歇一歇。”景骊柔声安抚他。
“陛下,臣没事。”
“没事就歇了吧。”
“嗯。”
很快,两个人从起居处,躺到了榻上。
景骊拥着卫衍,抚摸着他的背,将他哄得闭上了眼睛。
他自己也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面传来了殿门推动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就着帐内昏暗的烛火,看了看卫衍。
卫衍的眉头轻轻蹙着,显然就算睡着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畅。
景骊默不作声地看了他片刻,才松开了搂着他的手臂,起了身。
他披上外袍,掀起帐子,悄声走了出去。
帐外,福吉正蹑手蹑脚地向里面走过来,脚步声放得很轻,大概是怕惊醒了他们。看到皇帝走出来,福吉张嘴就想说话。
景骊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作声,率先向外走去。
他出了内殿门,到了外殿的起居处,就看到赵石已经侍立在那里了。
“陛下!”赵石见到他,马上就行了个礼。
“平身吧。”景骊边说边落座,又说道,“卫家找到那人了吗?卫敏文查得怎么样了?”
对于永宁侯这么使唤世子,却没意识到哪里不对,赵石无话可说。
现在,这么重要的事,皇帝竟然也第一个问起了世子,赵石更加无话可说了。
不过就算他不想说话,皇帝问话,该回答的问题,他还是必须回答,除非他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都能说出那日的具体去向,而且都能找到人证,商铺里的管事和田庄里的管事,粗略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无名无姓的小卒子,目前还腾不出人手来仔细排查。”赵石把他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禀告给皇帝听。
“忠勇侯府、忠义侯府那里你不用管,让他们慢慢去查,你今夜就带人出城去,把永宁侯府几处田庄都仔细盘查一遍,找到了人不用再来回禀朕,直接把首尾收拾干净。这些事,也不要再向永宁侯禀告,明白吗?”据景骊估计,问题应该出在田庄里。
城里的管事,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事,没法轻易做这种事,但是田庄在城外,出事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赵石闻言,偷偷抬起一些视线,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眉峰不动,神情冷峻,看不出来是喜是怒。
不过,皇帝话里的意思,他很清楚明白,因为他以前干的就是这样的勾当。
皇帝这是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不管接下来那些人还有多少后续安排,不管沈家那里有多少人证,也不管沈家纯粹是苦主,还是被真正害了他们的人当作枪使了,更不用管强买田地的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去惹事。
只要让那人和相关人员,直接从这世上消失,后面的事,就全是扯皮了。
沈家说有这么个人,卫府表示他家从来就没这么个人,别人硬说是他家的人,拿不出实证来,肯定是别人陷害,是被人泼脏水了,这个人其他人又没法找出来,接下去,就全是空对空了。
毕竟,人赃俱获,才能敲实罪名。
皇帝让他这么做,就是纯粹的釜底抽薪了。
但是这么做的话,死的人,恐怕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陛下!”赵石明知道这些话,他不该说,逆着皇帝的意思行事,绝非智者所为,但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永宁侯知道了,恐怕不会高兴。”
让罪魁祸首偿命,就算没有明正典刑,毕竟事急从权,永宁侯事后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让这人的手下和家人们一起赔命,永宁侯绝对不会认同这个做法。
“朕说了,不要再向永宁侯禀报这事,卿是年老耳聋了,听不见吗?还是说卿跟在永宁侯身边太久了,也学会了他的妇人之仁?”景骊冷哼了一声,问他。
陛下,您这话要是敢当着永宁侯的面说,臣就敬您是条汉子。
赵石在心里,偷偷嘲笑了皇帝一句。
皇帝也就在他面前这么耍威风了,在永宁侯面前,绝对不敢说这种话。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悄悄说,没胆子让皇帝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石为了皇帝,更是为了自己,努力劝谏。
景骊认真想了想,意识到赵石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
赵石按照他的吩咐做了,这桩豪奴伤人案,最后必然要变成无头悬案,但是卫衍又不蠢,听到这些消息,恐怕就要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到时候,卫衍恐怕真的要生他的气了。
“领头的和推人致死的,直接处理掉,其他人,想办法远远打发了。”他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改了旨意。
“臣遵旨。”
赵石出宫后,直接带着人,出城去了。
永宁侯府的田庄,有些离京城比较近,有的则比较远。
他由近及远,用了些手段,一个个田庄排查过去,到了天明的时候,终于在离京百里外的西丰县,发现了异样。
那时,天蒙蒙亮,他带着手下,骑着马,还不曾接近田庄,就看到田庄外面有些人,行动间有些鬼鬼祟祟。
“拿下!”
赵石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就扑了上去,开始拿人了。
这些人显然不是寻常农户,手底下都有两下子,但是赵石的手下,都是皇帝拨过来负责保护卫衍安全的暗卫,手底下就没有弱的。
这些人就算想反抗,也没用,几个来回之间,他们就被打倒在地,随即被捆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赵石就算是笨蛋,也要发现这个田庄不对劲了,更何况他又不笨。
他马上就下令,直接去拿田庄的管事了。
田庄里多了这么多鬼鬼祟祟的人,田庄的管事却没有反应,不是管事出事了,就是心里有鬼。
如此这般,这个内鬼,终于被赵石给揪了出来。
“刘管事!”赵石拎了把椅子,放到了田庄管事的面前,坐了下来,望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绑在了椅子上的刘管事,说道,“你为什么要背叛侯爷,你想说,我就随便听听,你要是不想说,我也懒得听,那些不相干的人,到底是谁家的人,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赵大人,小人也是没办法,他们拿小人儿子的性命威胁小人,小人才不得不照做!”刘管事的姿态,放得非常低,他说着说着,就痛哭了起来。
赵石原先是永宁侯的属官,刘管事见过他,所以这么称呼他。
“出了这种事,你该回禀侯爷,侯爷自然会替你做主。”赵石冷冷看着他,说道。
“赵大人,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才铸成了大错,小人要面见侯爷,亲自向他请罪。”刘管事哭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