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391)
清晨街巷上行人不多,大街两旁的店铺开门营业者寥寥,卖包子、豆浆油条的吆喝不断,还有不少推车出城的商贩。
云秋走得不快,一是他在想事情,二是这么正经走起来,才觉着确实身上有些不适。
——李从舟也是重生的。
从刚才他半梦半醒间喊出的那几句话就能分明:承和十五年报国寺的大火、徐振羽的死,还有苏驰。
所以,许多之前云秋觉得怪异的、不可思议的事,都在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八岁那年,他跟王妃上报国寺时,第一次见面的李从舟会突然凶神恶煞地瞪他;
为什么李从舟能提前料算,到江南救下林瑕、拆穿白帝城里刘银财和纳氏的阴谋;
为什么明明他在蜀中问不到太多月娘的事,李从舟却在九岁时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那些。
李从舟也是重生的,那……
那他前世也是死了么?怎么死的?
是因为那好几重的蛊毒么?
或者是……被襄平侯杀的?
还有,后来王妃的病有没有好?宁王又如何。
他们的前世是不是同一个前世,还有这么多年来,他装傻卖乖贴着李从舟,李从舟又是怎么看他的?
想到这,云秋突然咬嘴唇,摇摇头拍自己脑门:
——无论怎么看的,李从舟待他从未作假,无论是八岁时的嫌恶,还是后来慢慢对他敞开心扉。
在报国寺的后山禅院教他打拳、陪他给树苗浇水,后来跟他一起到西湖观灯,带着他去两山中打猎。
还有昨夜,李从舟宁可自己虚耗内劲昏倒,也记着要放轻动作、替他放松准备……
云秋又往前走了几步,想着想着心下了然:
所以难怪——从前小和尚会经常身负重伤、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
因为是重生,所以想要保护圆空大师和报国寺的僧人们平安,所以才会那么早地找襄平侯麻烦。
而且云秋记着,为了躲避京城那场大疫,他和小和尚一起住在后山小院中,山下曾传来过消息、说襄平侯进献了药方。
当时他不明所以,说了句:“那还蛮好”。
结果素来很少生气、也鲜少恶语的小和尚,突然讽了一句:“道貌岸然、狼子野心。”
那时候他们才九岁,所以一切……其实早有蛛丝马迹,只是他并没有在意而已。
云秋又顿住脚步,仔细从头回想了一遍这一路走过来的九年时光:因为他们一起重生,所以前世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他去了报国寺,提前解决顺哥和二门管事、救下点心,所以到真假世子案时,他很顺利就离开了王府。
他和李从舟因互相推搡的事结缘,但之后他就重生回来了,所以并未纵容顺哥欺负寺里的小沙弥。
往后,所有的事情就渐渐不一样了:
周山、吕元基、吕鹤,林瑕、苏驰、四皇子、徐振羽,还有太子。
也是因为他俩都重生的缘故,今生的真假世子案提前,报国寺没有起火,西戎国灭、青红册改革。
想到这,云秋紧皱的眉头又舒展——
这多好!
李从舟也是重生的,那很多事情就可以和他聊,关于前世的重重疑惑,他也可以问小和尚。
圆空大师说他们是前生造定事,看来得道高僧的眼光就是不一样!他和小和尚的前缘还真不浅。
云秋加快脚步,直奔北城门下已挨挤起人的黄鳝米缆摊。
他想好了:
回去就给小和尚坦白一切。
从八岁那年开始讲,讲他为了活命,这辈子都改得好好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和尚肯定不会凶他。
就算要凶他,他也不怕。
这里是蜀中,他有爹娘在天之灵护着呢。
而且宁王世子订婚聘婚要上表,大宗正院里可都记载得明白着呢,他、他大不了重新哄哄小和尚。
他们可以窝在一起,一边吃龚州这道周承乐他们说好几回的米缆一边啃烧饵饼,说前世、道今生。
想好这些,云秋的心也不乱了,人也精神了,脸上也有了明媚笑容,他挤进摊子里,声音虽嘶哑,可说话语调却带上十足的底气:
“老板,我要两份儿米缆、烧饵饼!对对!每样都是两份!打包带走,嗯的,佐料都要!”
“烧饵饼要一个甜酱一个咸辣酱,米缆有一份的红油少放——”
云秋运气好,轮到他时,伙计正好新端上来一筲箕新鲜的黄鳝,前面可有好几人是干等一刻的。
这份米缆妙就妙在,摊位这儿正好在城北一条河水旁,鳝鱼都是现抓现杀。
杀鳝鱼所用之工具,云秋在京城鱼市上也见过,一个搓衣板那么高的木板、顶上中高处竖一枚钉子。
给鳝鱼脑袋固定在钉子上,手里捏着锋利刀片,然后顺那木板割下来,就能给弯弯曲曲的长罗鱼剖成两半。
老板那边忙碌动作,周围食客排等着也无聊,站在云秋身后的几人随意与他攀谈起来,说听他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是呢,我从京城来的,”云秋心情好,笑盈盈的,“听人说这的鳝鱼米缆好吃,今儿难得赶早,就也来凑个热闹。”
“那小公子你可真是来着了!我们黄老板的手艺十里八乡最要得!”
食客说话带着浓厚的蜀地口音,奇的是,云秋竟能听懂,他笑笑,与那热情的大叔多说了好几句。
等老板端着打包好的食盒过来,那大叔还扯扯老板衣袖,“老黄!我们这小公子可是从京城慕名而来!”
黄老板一听,“啊?从啷个远的地方来呢呀?”
云秋点点头,“是呀,我这边的朋友都说您这米缆做得好,让我无论如何要尝一尝。”
这话黄老板听着舒心,当即又塞给云秋两个茶叶蛋,乐呵呵说下回来铺子里坐着吃,佐料小菜、米缆随便加。
云秋也高兴,多添了一成铜钱压在老板摊子上。
然后他背好琴,端端正正拎着那个食盒往回走,好在米缆不是面条、不会泡发。
可云秋记着周承乐他们的话,任何东西都是要新鲜着吃才好吃呢,而且,他也想快点见着小和尚。
——他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讲!
云秋想得挺好,可从城北米缆摊出来才走了半条街,他就明显感觉自己好像走不动了:
迟来的酸痛感蔓延到腰上,双腿也像是灌了铅。
关键,只要挪步走路,就一定会磨蹭到那些尴尬的位置。有时候迈步稍大些,都能痛得他龇牙咧嘴。
咬牙坚持着又往前挪了一小段,瞥眼看见旁边有一口井,井沿上正好合有盖、也没有辘轳。
于是云秋小步小步地挪动过去,给食盒轻轻放到脚边、背后的琴摘下来抱在怀里,然后取巾帕擦汗。
不擦还好,一擦,云秋才感觉到自己后脖颈上全是冷汗,身上新换的中衣也有些冷湿。
朝阳缓缓升起,一轮红日穿过城门洞,洒落满城金辉给一整条大街都照得闪闪发亮。
点心给他找的这套衣衫鹅黄色,也是广袖,云秋被街巷上的光晃得眼晕,便抬起袖子来稍做遮挡。
唉。
刚才他大概是心里揣着事,精神紧张,所以直接忽略了身上的不适,如今想明白松泛下来,才知道——
小和尚真的很行很行。
是他不行,他真走不动道儿了。
还是应该让点心他们来,他就乖乖坐在小和尚旁边等他醒,可那样看着李从舟……
云秋摇摇头,他可能也想不了这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