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354)
“你以为他拿了十万两银子会存在自己名下啊?还不是分出去记名女儿、女婿,最后对外还能做个清官。”
点心想了想,每年官员秋日磨勘,查的都是官员本人,从不会牵扯他的亲眷子女,只要名下财产来路清白、账面上能做平,就不算贪墨。
他叹了一口气,“朝廷也真难。”
云秋也叹,不过他叹的不是朝廷,“小和尚真难。”
主仆俩挨挤在暖桌旁仔细看完了李从舟这封信,说的大多是江南各境堤坝的事——有丁府衙这般的长官,各处的桥梁、水坝情况都不乐观。
信末,李从舟又一次嘱咐云秋注意安全、别贪凉喝生水,也不要轻信陌生人,也不要随意离京、一切等他回来。
最后几句话看完,云秋又翻了翻宣纸背面,然后抄起信封来抖落两下。
“公子找什么呢?”点心看他动作奇怪,忍不住问道。
云秋摆下信封,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深感小和尚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儿情肠也不讲:
眼瞅着是厚厚一沓信十七八张纸,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江南堤坝、是曾泰和丁府衙。
云秋数了数,跟李从舟自己相干的,怕不是还没超过十句话。
唉,算了。
云秋将信笺自己收收好,李从舟要不这样也不是李从舟了,那些好听的话还是他来给小和尚讲吧。
○○○
宫中,寿安殿。
冯太后今日难得有兴致,皇帝过来请安时,她老人家正在碎金红纸上写福字,惠贵妃重着身子,竟然还在旁侍墨。
皇帝先拜了母后,然后又瞪了惠贵妃身边几个宫人嬷嬷,“你们都是瞎了盲了断手断脚了?怎么叫贵妃操持?”
“哎,”冯太后笑了笑,“皇儿莫恼,刚才我已经劝过贵妃了,可她偏是不听,不是宫人们的过错。”
“陛下,”惠贵妃捏着墨条福了一礼,“产期在明年春二月,这才几个月的身子,不妨事。”
皇帝却啧了一声皱皱眉,还是给惠贵妃扶着到一旁坐下,他自己捏墨条侍奉太后,手上的力道也稳。
太后最后顿笔一横收尾写完,叫宫人嬷嬷给那张红纸拿走后,下一张纸上起笔却先划了一横。
福字起笔先落点,寿字倒是先做横,皇帝没多想,继续低头研墨,结果等墨池里墨满再抬头时,却发现冯太后写的,是一个“平”字。
皇帝顿了顿,面色凝重起来。
他看了看太后,又转头去看惠贵妃。
“不是贵妃,”太后搁了笔,“江南大营的霍亦清是先父的门生,他写了什么密信给你,我倒也知道一二。”
“只是近日朝堂多议论青红册和磨勘事,似乎皇帝并未将此事告知文武群臣,是……在顾及那孽障什么?”
冯太后当年做贵妃的时候,就不喜欢容妃方月,后来因夺嫡、出嗣之事和小儿子生分,自然也厌恶襄平侯方锦弦。
“昔年留他一命,是顾念先帝和皇家的颜面,如今他心生妄念做下这样一件大事,皇帝难道还要姑息么?”
寿安殿内三人,皆知情当年之事。
冯太后这么几句话责问之意很深,惠贵妃不好插话他们母子,便只是抱着小腹静静听着。
皇帝咬了咬牙,最后只顶住压力、跪到炕下道:“此事干系甚大,那霍亦清并无实据……”
“还要什么实据?!”冯太后终于恼了,她忍不住将那张写着“平”的纸揉成一团摔在皇帝肩膀上,“你父皇当年这样,你也这样!”
皇帝一顿伏地,惠贵妃也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母后息怒。”
冯太后皱眉看跪在地上的儿子,深吸一口气后,对着伺候的一众宫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对皇帝和贵妃说。”
嬷嬷领头带着人退出寿安殿、合拢大门后,冯太后才长出一口气,咬牙慢声道:
“方月,当年利用贞康皇后的同情之心,哄得皇后留她在身边做了侍婢,然后再用下作手段勾引先帝、谋得皇妃之位。”
“若非借种生子事败,今日坐在金銮殿的、住在寿安殿的,就不会是我们母子,而是容妃和方锦弦。”
太后失望地摇摇头,“先帝仁善,也是顾念自己和皇家的颜面——疼了多年的儿子是个野种、宠了多年的女人是个毒妇。”
“所以最后只要容妃自裁,他答应会留给那孽障一个体面。”
“你呢?你倒好,他平乱西南有功,你就给他封赏个侯爵位,如今江南百姓为他的蛊虫控制,你却还要找什么实据?那金哨不够证据么?!”
太后越说越愤懑,最后一甩袖子,“一味仁善是庸主!”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惠贵妃不免要站出来在他们母子间转圜,“母后您消消气,陛下也有自己的苦衷,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跪在地上,闻听母亲直言也只是唇畔泛起苦笑:
他是他父皇的亲子,血脉一系,母后要这般说他,他也无可反驳。
襄平侯是心生妄念,但——
皇帝咬了咬牙,轻声解释道:“非是儿子,不想痛下这个杀手。而是母后,儿子总想到承和九年那场大疫,最后是方氏、敬献了药方。”
冯太后一愣。
皇帝说完这句话后,又再拜伏地,“不过母后教训的是,此事干系甚大,儿子不该擅专,这就诏常参进宫了。”
说完,他再拜了拜,也不等太后说话,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寿安殿。
而冯太后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跌坐回暖炕上,摇摇头,哀哀叹了一句:“冤孽……”
……
如此到到十一月,京城朝堂上风云诡谲。
云秋远在田庄上都感觉到风声鹤唳,文党、太子|党少见地偃旗息鼓,没有再针对徐家和四皇子,只专心应付江南事。
文党慎重,奏请秘密派人往西南探查襄平侯虚实;而其余朝廷清流则提议增派人手到江南,重新修缮堤坝、彻查贪墨之事。
宁王知道江南官员连成一片,不想李从舟泥足深陷,便故意做局、主动请命,提出说自己想往江南、支援儿子。
结果文党、舒党多疑,纷纷阻拦拒绝,反而给宁王以机会、讨要得一封诏命书——给李从舟从江南捞了回来。
云秋不管背后如何,只知道在腊月十八这日,他刚和点心看好了京城里几处宅子,准备坐马车回陈家村找李大娘说道说道。
结果回到田庄上还没掸雪,远远就看见了乌影立在田庄门口,正笑盈盈与蹲在地上的远津说着什么。
云秋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从马车上下来时差点没一下扑到在雪地里。
他歪扭了一下起身,仰头就看见披着一件墨色大氅的李从舟,他好笑地蹲下身拍拍云秋身上的雪,然后直接给人打横抱回了田庄。
“你们怎么回来了?!”云秋搂着李从舟脖子,眼睛弯成小月牙。
点心倒是记着过去拿热水,带着远津给众人净手、掸落身上的雪。
李从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翻出云秋手腕亮给乌影。
乌影耸耸肩,笑着上前一边给云秋探脉门,一边解释道:“你们皇帝老儿叫我们回来的,另外,我们还从圣山得到个好消息。”
圣山是蛮国境内的一座终年积雪的高山,白苗族人都信奉圣山和里面住着的大巫。
“好消息?”云秋乖乖给乌影诊脉,他让换手就换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