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下(81)
老者又取出另一样东西,乃是一块软玉头,恰好可以塞进拇指大小的圆柱管里。
他去到那女子身旁,无视女子惊恐的神色,拿刀割了她的胳膊一下,将细的圆柱管努力戳进伤口里面,然后用东西将软玉往圆柱管下面推。
圆柱管里的药水绝大部分都流了出来。
“却也有一些已混入了血液之中。”老者解释道。
君天赐看着这女子,沉默了很久,老者也不敢催促,陪在一旁等着。终于,君天赐开口了:“继续说。”
老者这才继续解说:“小君大人要炼出使人有不死之身、且强壮无比的药,先前小的们无能,每每失败。小的便换了思路,心道,是否可以给人换血试试。人体血脉何其重要,血液浑浊,便体弱。若我们将醇厚的药汁直接输入血管之中,是否会有奇效?”
君天赐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头顶上传来重重一声响,他的心随之猛地一震,眼前一黑,耳中轰隆一声,险些厥过去。
心腹很有经验,急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像鼻烟壶的东西,打开盖子,放到君天赐鼻下给他嗅。
君天赐好容易才缓过来,默默地仰起头,一双本就没什么色彩的眼,此刻更如死鱼的眼一般,看着屋顶。
那儿仍在砰砰地响,一下又一下,仿佛有人直接拿锤子重击他的心似的。
心腹忙道:“先去外面避避声儿,叫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头顶上是西郊别院,因放出去此处闹鬼的传闻,早年间,还故弄玄虚地吓唬过一些自诩胆大的人,因此这儿平日里几乎是没人敢靠近的。
君天赐也不说话,仍定定地看着屋顶。
心腹怕他被这声响震出毛病来,也顾不上许多,急忙推着他出去寻安静地方了。
西郊别院的地上废墟里,此刻挤满了人。
确切地说,是挤满了孩童。
孩童们自带了小铲子等玩意儿,正在废墟里蹦蹦跳跳、到处挖掘敲打。
沈无疾自个儿带了一把太师椅来,铺着软垫子,放在阴凉处。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手里剥着爽口的盐水花生,远远看着。
一旁站着沈无疾的干儿子西风,正给他打扇子。
“干爹,为什么不让东厂派人来?”西风不解地问。
沈无疾吃着花生,瞥他一眼,淡淡道:“东厂有人在夜里来这儿探过几回,什么都没发现。”
“那您这是……”
“哼,咱家就不信。”沈无疾道,“地上找不到,就去地下找。”
西风问:“那您为何如此迂回?找这些孩子来……直接叫壮汉子们来挖,不更快些吗?”
“你这猪脑子是随了谁?”沈无疾长叹一声,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能直接挖,咱家闲得慌吗?这院子虽然荒败,却是有主的。”
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道,“何方舟查过了,这院子如今是挂在佳王名下的。”
西风一怔,惊讶道:“佳王……难道,佳王他是坏人?”
“说不上多好,但应该也不是个恶的。”沈无疾道,“自王贵死后,这院子几经周转,收回了国库。前些年大旱,佳王领头募捐救灾,事了之后,先帝为褒奖他,划了几块地赏他,西郊别院废墟恰好在其中罢了。咱家去探过他口风,他当年兴致勃勃来这儿看过,打算推倒了重建一座避暑山庄,租借给别人赚钱。可还未动工,就怪事频发,死了两个人。佳王亦是夜夜噩梦,寝食不安。他请来一位高人查看,那所谓高人说此处冤魂怨气重,需得设下阵法,过五十年方能再动。佳王也不缺这点儿地方钱财,他又避讳,就从此没搭理这儿了。”
西风:“……”
“咱家要来挖这儿,也和他通过气儿,他很是坦然,说只要咱家敢,他把地契送咱家都行。”沈无疾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就是这个。”
西风:“……”他说送,您还真要了?!
“不过此处乃先帝赏赐,佳王把地契送给咱家这事儿,究竟不能说上台面。外人看来,地儿还是他的。因此,咱家还是不能明晃晃地找人来挖,若叫别人知道了,损了他的脸面不提,更怕白白连累他惹一身骚。”
说着,沈无疾忽然露出无比慈爱的微笑,道,“不过,叫孩子们来这‘寻宝’玩耍,就是另一回事了。咱家多与民同乐、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哪。”
西风:“……”
第226章
沈无疾吃完花生, 又嗑瓜子。
西风孝顺, 生怕他上火, 在旁端着冰镇瓜果,一个劲儿哄他吃。
“沈公。”
西风一怔, 转头看去,随即恭敬道:“小君大人。”
沈无疾明明心中早有准备, 此刻却做出惊讶样子, 急忙搁下装满零食的玉盘, 起身去迎:“小君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君天赐依然病怏怏地坐在轮椅上, 有气无力道:“沈公不也在这儿吗。”
“嗐, 咱家是瞧着天气好, 带西风出来走走。”沈无疾笑道,“可这孩子养娇了,爱热闹, 非说平日里没伙伴陪着玩耍,孤单。这不, 索性咱家就将京城内外各处养孤院里的孩子们都接出来一起放放风。”
所谓养孤院,乃是当年喻怀良所提新政内容中,最不受权贵们反对的一条:由国库专项出资,在各地成立养孤院,收留孤儿吃穿,且教授些日后求生本事,待过了十六岁才放出去自寻出路。
与其说不反对, 不如说,有些人颇喜欢这条。
毕竟,这不仅不损伤他们的利益,更在建立与维持养孤院的过程中,又多出许多能中饱私囊的好机会。
因此,新政中别的内容遭受百官抵制,可养孤院却早就做了起来。
与此同时的礼部官衙。
“侍郎大人,下官有事求问。”
礼部侍郎本在批公文,闻言抬起头来,立刻露出和蔼笑意:“子石啊,怎么,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发问的正是洛金玉。
他此刻神色严肃,拿着一份文书,道:“这是养孤院新交上来的下一季预支。”
礼部侍郎接过文书,草草看了两眼,温和道:“是,养孤一事,事关人伦文明,便划归了礼部管理。怎么,这份预支报表有什么问题吗?”他念及洛金玉这人爱较真,又忙补充道,“子石你入职不久,或许不知,预支报表并非实际支出,数目偶有些出入,是正常的事。”
“下官虽入职不久,却也知晓‘预支’的意思。”爱较真的洛金玉却又拿出厚厚一叠书册,皱眉道,“可下官却不知道,往年养孤院的预支与实支,为何有那么大的蹊跷所在。”
礼部侍郎一怔,还未开口,洛金玉已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养孤院的预支看似没什么出奇之处,与实支虽有些出入,也属正常范围。可下官一时兴起,仔细查看养孤院的具体开支项目,很有些费解之处,还请侍郎大人解惑。”
礼部侍郎直觉不想听他问,也不想为他解惑,然而又怎敢对如日中天的沈公公的心肝宝贝如此放肆?只好维持着笑意,道:“解惑说不上,你有何费解之处,但问无妨。”
心中却无端紧张了起来。
他与洛金玉本人不熟,却早就听闻过洛金玉的鼎鼎大名与各类事迹。
洛金玉“屈驾”来到礼部,官位一时不算大,可谁也知道不过是个过渡罢了,只要沈无疾还在那,洛金玉入阁是早晚的事儿。
且不说沈公公,就是洛金玉本人,在传说中也是难缠至极。
当年他还是个区区寒门学子,就一人闹起了太学院,如今……嗐,谁知道能怎么着呢!
礼部侍郎又转念暗道:不对啊!当年洛金玉查太学院帐的事儿我们早知道了,就防着他闹事,没让他碰各部门帐的事儿啊!他这是……
不等侍郎发问,洛金玉已经说道:“疑帐过多,下官所能查索资料有限,却也已经写满了十页,还请侍郎大人过目。在此,下官且仅举一例,京南养孤院前年新成立,购买房屋院子的报账实价为五千两白银,可下官再查京南养孤院所购那院落……下官在京城安身多年,听闻过那处院子,当年租给一人养外室,不料出被男子的夫人知晓,前去打闹,出了命案,后来传为凶宅,无人敢买,卖家将价一降再降,降到五百两白银。下官就不知道,京南养孤院怎么上报出的五千两,其中四千五百两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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