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以身饲狼(5)
女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在他眉眼之间游移,接着引着他来到案边:“你父皇昨晚很高兴,今天就让人赏了很多礼物过来,你过来看看喜欢哪样?”
男孩儿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他在女人期待的眼神中回道:“这些都是父皇赏给娘亲的,我用不到。我要去夫子那了,去晚了夫子会生气的。”
女人意料之中没有继续留他,眼中的光愈来愈盛,在门口叮嘱他要努力学习功课,不要让夫子失望。
晚上回去的时候,楚刑看见了停在门口的轿子,他盯着那高高的院墙看了一会儿,接着沉默地转了身,就像前几次一样。
第二天,女人依旧坐在镜子前唱歌,这次楚刑进来的时候喊了她一声“娘”。女人转头冲他笑,接着就跟他絮叨那个人今天又赏给了她什么,说他今天晚上还会来。
她没有问他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回来,或者是去了哪,好像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她在乎什么呢?在乎她的那张脸,在乎那个人。她原本也只是一个婢女,生下来就困在这宫墙之中,她懂得少,以前只知道伺候自己的主子,现在只想着那个人,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装不进去了。她的心好像被困在这丈高的高墙里,外面的人和事都被她隔绝了。
可那天晚上那人并没有来,女人坐在镜子前,她不再唱歌,但脸上还是笑着:“他太忙了,昨天肯定是累坏了,没关系,他今天会来的,你说对不对?”
楚刑顺从地点点头,女人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一直过了一个月那人都没来,女人坐在镜子前,她不唱歌也不笑,她牢牢盯着镜子,赫然在脸上发现了一道可怕的皱纹。她当啷一声砸了镜子,破碎的镜面映出她扭曲的表情:“他为什么没来?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脸……他是觉得我不好看了……”
“不,不会的!”
下一刻,女人疯了似的把脂粉涂了满脸,扯着年幼的楚刑问:“我好看吗?你说我好看吗!”
“好看。”楚刑还是按着女人的期望回答,他其实想告诉她在他心里她都是最好看的,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她最亲近的儿子。
女人还在等那个人,等了三个月后,终于有人再次踏进了这个院子里。只可惜,来的人也同她一样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不过比起她来,那个女人却是极为尊贵,她通身的珠光宝气,身后的随从各各穿着不俗,她迈着尊贵的莲步踏进来,就像一只凤凰落进了鸡窝里。
女人跪在地上,恭敬地向来人请安,那是她以前伺候的主子,是当今的柳丞相的女儿,圣宠不衰的贵妃娘娘,她虽然算不上年轻,但那份雍容华贵却不是寻常野花可比拟的。
她近乎轻蔑地抬眼,嗤笑道:“你这个卑贱的奴才,还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勾引陛下!现在陛下厌了你,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来人——给我掌嘴!”
自从那天以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不知是不是串通好了,天天来女人这儿奚落嘲笑一番。
女人又在照镜子,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暮气沉沉。
楚刑想安慰女人,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他太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打不过那些人,而那个他一年只见过一次的人也从来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他连御书房的门都进不了。他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女人带他逃走的时候被发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终于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她激动的热泪盈眶,以为这个人终究是舍不得她,可惜那个人只是冰冷地看着她,轻轻一句话便决定了她的生死。
那天,风雪初停,四野茫茫,天地一片银装素裹,那鲜红的血也被这场雪深深地掩埋。
楚刑那天在雪地里看了很久,他第一次觉得这雪是如此的冰冷无情,就像那个人,就像这座皇宫,一点温度都没有,他无处可逃,也逃不出去,他甚至已经预测到了自己之后的命运——不会比女人好到哪里去。
他安心地等死,可老天却让他逃了出来。
他被暗害,变得疯魔,不得不与狼群为伍,他用五年的时间适应了野兽一般的生活,可万万没想到谢云却突然出现了。
寒渊门门主他以前就听说过,可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个人,更不必说是得罪他,可这人却不由分说地想杀他,还明目张胆地威胁他,敌视他甚至戏耍他。
他的眼神赤.裸.裸告诉他他就是要看他愤怒痛苦,被他拿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楚刑想起那男人眼里明晃晃的轻笑,只是觉得他太过嚣张狂妄,实在可恨。
现在的楚刑也不过还是个心性不定的少年,他虽然知道自己若是生气便上了谢云的当,但胸中的火还是忍不住烧上了脑门,把他刚刚被深宫厚雪冻僵的心也一并给烧活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划破这满室寂静,进来一个低头顺目的小厮,他看了楚刑一眼,问:“你就是阿刑?这是门主让我带给你的,你赶快吃完,待会儿带你去睡的地方。”
第7章 红烧肉
面前是一盘红里透亮,四四方方的红烧肉,放在雕花的白瓷盘中,单是卖相就格外赏心悦目。当它的香味在空中弥漫的时候,仿佛魂牵梦萦般勾着你的肠胃。
楚刑刚刚凝起的一腔恨意就被这小小的一盘红烧肉给击垮了。
他先用筷子颤颤巍巍夹起一块,因为很久没用过这两根细长的棍子,他的手很是僵硬。他把一块吃进嘴里,眼睛立刻缩了一下,接着就把筷子扔在一边,端着盘子狼吞虎咽起来。
那小厮似乎被楚刑生猛的吃相吓了一跳,嘴巴张得老大,活像见鬼了一样。
等人把盘子都舔了个干净就差把盘子给吃进去了的时候,小厮终于不耐烦让人赶紧跟过来。
“八百年没吃饭似的!”他摇头晃脑嘀咕了句,拐了几个弯之后到了一间窄门小屋面前。
“这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告诉你,这个地方离门主的寝屋最近,这也是门主要求的。”他说着说着,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了点羡慕。
他转头,见少年默不作声,似乎有些傻,决心提点他一下,省的以后被人欺负。
“你别看门主平日冷着个脸,其实他对我们这些下人挺好的。你现在是他的贴身侍从,只要好好在门主身边伺候,门主是不会亏待你的。今晚你就好好休息,以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叫赵东,以后就叫我赵哥。”
赵东临走前又看了楚刑一眼,发现对方只是站在那看着屋子发愣,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还在担忧。这么不懂规矩,要是惹得门主一个不高兴,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屋里很黑,没有点灯,楚刑一双眼睛却像狼一样发亮。身下是柔软的卧榻,手边是滑溜溜的锦被,没有冷风,也没有湿湿的露水和讨厌的虫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明明昨天他还是住在狼窝里,像狼一样捕食,猎杀,喝生血,食生肉,就是一个披着人形的野兽。可今天突然摇身一变又变回了人,他除了不习惯之外,心里还充满茫然和无措。而这些茫然和无措都与那个叫谢云的人有关。
第二天,晨光披露,撒下一地黄金。寒渊门内奏起喧嚣,空气中荡起饭香,饭香随着风挤进门缝。
楚刑猛地睁开眼,头顶是陌生的帘帐,身下也不是潮湿又坚硬的山洞。他立刻紧张地望向四周,昨天种种开始在他脑中复苏,最后化成一个令人咬牙切齿的名字——谢云。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阿刑,是本座的贴身侍从,我叫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乱走,更不准离开寒渊门半步!”
“你最好听话,否则……我就把山上那几只狼给宰了,对了,还有那个叫射日的小屁孩……”
那人威胁又嘲弄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楚刑的脸因为怒气而泛起薄红,把原本那道充满戾气的疤痕给冲淡了不少,倒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可爱。
他推开门,只听晨曦之中响起一声熟悉的喊声:“阿刑!把鞋穿上过来帮忙!”
喊话的是正是昨天那个低眉顺目的赵东,只见他一手提着两个比他腰还粗的饭桶,细瘦的胳膊上青筋毕露,两条腿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看着险些就要栽倒在地。
听见赵东的声音,楚刑依然沉默,接着一低头果然看见一双黑色布鞋整整齐齐躺在门口的地面上。就在他盯着那鞋发愣的时候,不远处的大口喘气的赵东又催促了他一句,楚刑这才蹲下来,将那双鞋小心又笨拙地往自己脚上套。
他磨磨蹭蹭才穿上一只,赵东在那看得心急气燥,等人走过来的时候,直接开口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穿双鞋都费这么大功夫!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伺候得门主满意?”
楚刑抿着嘴没有说话,他想,不管自己怎么做那个人都不会满意。
虽然面前的人有点吵,但不是坏人。
楚刑这么想着,就把地上两个大木桶轻飘飘提了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就像拿两个馒头一样无比轻松。
赵东再次惊讶地张大了嘴,看向楚刑的目光满是震惊,原本连珠炮似的话也如同被灌满了浆糊,哑口无言起来。
直到楚刑开口问去哪之后他才回神道:“去、去练场,跟我来。”
寒渊门把练场建在一处平阔的山地上,与云枫阁遥遥相望。云枫阁是寒渊门机要重地,里面藏着几个重要的密室和密道。
练场是门内弟子练习武艺的地方,寒渊门三万弟子中,有一半的人不在门内,他们前往富庶的南方,经商的经商,开店的开店,寒渊门密室里的那些成山的银子就是他们的功劳。而另一些人则当了杀手和眼线,他们擅长易容,武功很高,这些都是已经出师的。
而那些新来的或者是武艺不精的,只能待在门里日夜苦练,什么时候可以出师,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赵东就是负责每天给这些“武艺不精”“未出师”的弟子们送饭的,本来还有另外一个人,叫李文,长得文文弱弱的,还总是身体不好,今天又躺在床上装模作样地叫唤,推三阻四地下不来床。赵东虽然一肚子火,但也不好对着他动手,只能苦哈哈拎着这两大桶。
半路想起门主吩咐的那双鞋,就看到楚刑从门里出来,便拉着他帮一下忙。只是没想到楚刑力气居然那么大,走了这么长的路都不带喘的,赵东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心想:“可惜是个傻的!”又想:“既然他帮了我的忙,那我更应该帮帮他了,门主一时兴起把他留在身边伺候,可万一哪天嫌他烦了或者他惹了事,他总要替他兜一下的。”
楚刑并不知道赵东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心,到了地方,他把饭桶放下之后就笔直地站着,眼睛像是不受控制似的看向了迎风舞剑的众人。
他们的招式看上去几乎都是一样,只见一个人手挽剑花,紧接着破空刺出,另一人撤身后仰似是想避开剑锋,只不过他后退的速度却不及那剑的攻势。楚刑看到这,不由得想如果自己是那个人就绝对不会往后退,猎物向你伸出利爪的时候,往往就会露出自己脆弱的咽喉,这个时候就应该迅速错开它们的攻势,找准它们的弱点,一击毙命。
赵东本来都走了一段路,却没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便在一片铿锵声中转头去找楚刑的影子。只见他正一脸专注地盯着人家瞧,眼中似乎还泛着不同寻常的光,让他联想到某种危险的动物。
陈茂从练场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两人,还远远听见赵东冲楚刑喊:“你甭看了,看也没用,你这么笨,学也学不会,还不如留着力气伺候好门主!”
听到谢云,少年的眼珠子才动了下移回来,转身一块走了。他的脊背笔直而透着坚毅,步伐看似轻巧却带着沉稳,浑身都充满了警惕,就像一只忽然落入陌生境地的孤狼。
陈茂盯着楚刑看了好一会儿,眼中若有所思。
第8章 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