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以身饲狼(2)
沈逐流被这两声“探花郎”叫得不知所措,正欲开口问,那人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原来主考官收考卷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一张,正是沈逐流的。后来被人看见,呈到了御前,这才有了这个探花。
沈逐流听闻,当即涕泪,这几日的愁苦和愤懑全都化作了烟飘走了,他那日的铿锵之语连着谢云这个人也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一边喊着“万岁”一边上了轿子,欢欢喜喜去做他的官去了。
谢云听闻,气得差点冲上金銮殿,亲自把沈逐流这见利忘义的小人给杀了。
沈逐流一连几日高兴地云里雾里,睡觉都笑得乐出了声。再想起谢云这么个人物,也是在五日之后了。
想起谢云,沈逐流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太差劲,走之前竟然忘了跟谢兄打个招呼。第二天他带着好酒上门,却被陈茂拒之门外,还说他家门主不想再见他,让他从哪来就滚哪去。
之后他次次上门,谢云都让人回绝了他。
沈逐流吃了闭门羹,倒也不恼,只是没再上寒渊门来,而是守在了谢云常常去的酒肆乐坊里,几次正好碰着面,谢云也没给他好脸色。
谢云这人冷心冷情,对任何人都好像绝情得很。上辈子他还真没再和沈逐流那人说过一句话。
只不过,经历了那恐怖的死亡之后,谢云就对其他事看得淡了,他甚至忘了还有沈逐流这个人。
现在乍一听陈茂说起来,谢云下意识一怔,随后才想起来。只不过他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我让你找的人呢?”
“那个似人似狼的怪物?”陈茂问。
谢云点头,手里拿着银针反复摸来摸去,那一双手好像是绣娘的手,半个茧子都没有,只是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陈茂道:“还没有找到,不过听手下的人说有人在城隍庙那边的后山看见过,我已经派人跟过去找了。”
谢云掀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把银针拢回袖中,接着迈腿走向门外。
陈茂从后面跟过去问:“门主去哪?”
谢云没有回头,负手轻飘飘来了句:“去仙音阁。”
仙音阁是京城最大的乐坊,里面有最好的乐妓和舞女,她们不光长着一副天仙般的美貌,还个个能歌善舞,当真不负仙音阁的美名。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没有不知道仙音阁的。
仙音阁的最有名的姑娘叫做锦瑟,她不单相貌最出众,琴瑟古筝无一不精通。尤其是琴,那一双素手拨弄着那几根弦,也拨弄着听者的心。
此刻坐在锦瑟对面听琴的就是沈逐流了,他如今官居高位,锦衣玉带,和往日那寒酸落魄的样子可是大不相同,一张脸油光焕发,红光满面,腰粗了不止一圈。
桌子上摆着未开封的酒坛子和两只酒碗,沈逐流坐在桌边,眯着眼十分惬意地听着曲儿,实在是潇洒自在。
不料下一刻门被人突然推开,乐声戛然而止,沈逐流像是嗅到了什么凛冽的气息,立刻睁眼,果然看到了正从门外走进来的谢云。
谢云一身黑衣,高大的身形逆在晨光中,玉面黑发,周身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活像一尊杀神。他挑过锋利的眼角,看到沈逐流的时候眼中划过一抹流光,接着就面无表情地坐到了另一张桌子旁边,全当没看见他。
沈逐流从怔愣中回过神,讪讪地搓手一笑,觉得有些尴尬,接着将略微臃肿的身体慢慢挪了过去,瞧着谢云冷冰冰的脸小心翼翼笑道:“谢兄近来可好?”
谢云冷睥了他一眼,嘴唇吝啬地动了两下:“哪有沈大人自在,隔三差五都来这听曲!”说完又笑着对锦瑟招了招手,让她继续弹奏。这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沈逐流内心吃味,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谢云今天肯来,他就已经很吃惊了,就算对方再明讽暗刺,自己也只好认命受着了,毕竟当初也是自己太不够朋友。
他立刻赔笑道:“谢兄何必如此生分,你我还以兄弟相称如何?”
谢云冷笑,明显不买他的账:“沈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我怎么敢和大人您称兄道弟?”
沈逐流心里咯噔一下,之前虽然知道谢云不喜欢朝廷里的人,但也没想到竟然讨厌到了这种地步。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面不改色地恭维起来:“谢兄言重了,我当年身无分文,穷困潦倒,若不是谢兄收留我,我恐怕就要饿死街头了。再说谢兄可是天下第一江湖门派的门主,掌管寒渊门数万高手,连当今皇帝陛下都要敬您三分,我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能交上谢兄这样的朋友,当真是三生有幸。”
沈逐流这话说得可是入情入理,恭维地十分巧妙。先提了提当年谢云对他的好,唤起当年旧情,再夸一夸他如今的地位,最后那句“三生有幸”无疑让人感人肺腑。
沈逐流自认为自己这番话只怕是九天神佛都能感动,可谢云是何等人物,他不是神,也不是佛,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心,不,他可能连心都没有。
谢云突然隐晦地笑了笑,眼神似有若无从沈逐流那张紧张兮兮的脸上飘过,把沈逐流看得诚惶诚恐,冷汗直冒,一时猜不透谢云是怎么想的。
片刻之后,谢云倏然收回视线,语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难得沈大人还记得我这个朋友。”他漫不经心说完,接着就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兀自端详起来。
要说这沈逐流不愧是在官场上混久了的,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可真是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谢云的手指刚一动,他那边就立刻狗腿地开了酒坛的封盖,给谢云倒满敬上:“谢兄请喝!”
谢云本来就没打算太过刁难他,这会儿见人这么殷勤,他这冷脸也实在摆不下去了。
沈逐流看着谢云将酒入肚,知道自己过了这一关,等人喝完又给倒满,两人虽然没有过多交流,但一边喝酒一边听曲,气氛倒也和谐。
只是这酒终究是没有喝完,陈茂低头在谢云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谢云脸色陡然一变,眼中戾气横生,话没说一句就匆匆往外走,沈逐流不知所以,只能在后面大喊:“谢兄下次再聚!”
回应他的是一道铿锵有力的关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配角已上线,下一章小攻就出来了,明天再更吧。
第3章 山中兽
城隍庙后山在京城西南隅十几里处,山上怪石嶙峋,荆棘丛生,古木参天,经常有狼群猛兽出没。之前山下的山民经常上山砍树打猎,天黑以后往往就会迷路,成了山间野兽的腹中餐。渐渐便很少有人去山上了,就算去也是在白天,晚上是万万没有人去的。
山下有一名张猎户名叫张百步,他有一把长弓,专门射杀那些獐兔之类的东西,有时候运气好还会有野猪。他的箭法极好,可以说是百发百中,只不过无论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万万不敢招惹山里的狼群。被那群东西盯上,只怕连骨头都剩不下。
张百步有一个儿子名叫张穿杨,小名叫射日,还不到十岁,胳膊像竹竿那么细,连弓都拉不开,不过张百步显然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这一片山头只有他们这一户人,张百步的婆娘又只生了他一个,所以小射日闲得发慌,就整天往山上跑,捉几个虫,捕几个鸟陪他玩,不亦乐乎。虽然他爹整天告诫他要小心狼群,不要总往山上跑,但他总是不听。张百步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溺爱得很,舍不得把儿子禁在家里,索性每天打猎都带着他。
只是那天山里突然升起了雾,紧接着他就听到了狼嚎声,他心里一惊,立刻转身叫小射日的名字,但后面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他的儿子竟被狼叼走了!
谢云在马上听了事情的原委,眼神冷鸷道:“你们确定是那他干的?”
陈茂点头:“应该是,我们的人已经找了狼的老窝,我让人围在了四周,没有打草惊蛇。”
“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门主,那个孩子可能还在狼窝里……”
谢云冷声反问:“你怎么知道他现在还喘气,万一他已经进了它们的肚子里呢?”
陈茂哑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确实,在狼群里呆了一天一夜,根本不可能还活着吧?
刚到山脚下,不远处就传来了女人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各位好汉,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吧!”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妇人,头上插着一只木钗,头发凌乱,一脸泪痕,两手拽着他手下的苦苦哀求。旁边站着一个浑身肌肉的汉子,身上穿着鹿皮,他一声不发,但眼眶已经红了,那山一样的挺直脊背此刻就像要塌了一样,摇摇欲坠。
谢云见了这一幕,不知怎的心生烦闷,薄削的唇瓣抿起冷硬的弧度,直接越过那两人往山上走。
陈茂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施展轻功,片刻之后就看到了那黑魆魆的洞口。
狼是极有领地意识的动物,一旦有人踏入他们的领地,他们就会呲牙咧嘴,狠狠扑上来。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它们还知道外面有危险不成?
谢云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趣弧度,说话的语气却冷得摄人,他一字一句道:“给我放火!”
不到片刻功夫,泼过油的洞口便腾起了丈高的火蛇,浓烟滚滚,直往洞里钻。
陈茂看得心惊,忍不住道:“门主,万一孩子还在里面……”
谢云瞥了他一眼:“就算他还在里面,这点烟也熏不死他,他又不是你儿子,你着什么急?”
陈茂看着谢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知道他铁了心要把那怪物给逼出来,便不再说话,一心盯着洞口。
过了没多久,洞里果然传来躁动低呜的声音,接着数条黑影便风驰电掣地窜入半空,一张张狼牙反射着森冷的光,一声声狼嚎高亢入云,惊起一片林中鸟。
谢云并不理会这些奔逃的野狼,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洞口,他在等。
狼群从洞口跳出,接着就冲着茂密的草丛树林隐身而去。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奔着一个方向窜去,仿佛是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如此整齐划一。
而就在这时,一道异常瘦长的影子从空中掠过,如同闪电,留下一道似有若无的虚影,快得让人无从察觉。
是楚刑!
但谢云几乎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缩紧了瞳孔,接着那沉在黑眸深处的恨意和怨念便如同开闸泄水般一涌而出,险些将他整个人淹没。
谢云狠狠用牙刺穿舌尖,混着满口血腥道:“给我活捉他!”
说完,便一个运气跳上了树顶,飞快地穿行。
谢云的轻功可以说是独步天下,迅疾如风,可是那前面的黑影速度却分毫不减,他心里暗暗一惊,又提了几口气追上。
等到落地的时候,便看到楚刑已经被他的手下缠住了。
他看起来骨瘦嶙峋,浑身被污垢覆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直垂到地上,只有那一双犀利的眼睛透着冷然和警惕,以四肢伏地的姿态盯着面前伸出的五把钢刀,喉中发出低低的吼声,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谢云冷冷地审视,手中不动声色摸出了三根银针。
五人的刀迎头劈下的时候,楚刑整个身子再次跳到空中,接着直直向下俯冲,露出他长满指甲的利爪,扑向其中的一个人,对准了他的眼珠子就要抓上去。
就在这时,谢云的手动了,三根银针在空中一闪,化成三道白光没入对方体内,楚刑身形一顿,口出低低呜咽一声,接着极其狼狈地跌在了地上,尘土飞扬,那张本来就看不清面目的脸又蒙上了一层灰。
竟然得手了?谢云有些意外,毕竟那天晚上他可是轻而易举就躲开了自己的银针,他还以为要多费些功夫才能抓到他,没想到会这么不费吹灰之力。
太过容易抓到,谢云心里反而有些不够痛快。
想起他当时的恐惧和狼狈,谢云觉得他也应该让他尝尝这种滋味,这样才算公平。
银针打入了体内的经脉,楚刑浑身刺痛,原本凌厉的眼神开始涣散,他四肢按地,想要站起来,但一只黑色的锦靴却慢条斯理踩上了他筋骨嶙峋的手,抬头,便是谢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