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以身饲狼(20)
事实上,谢云还真没把他们楚家人放在眼里。不,应该说是厌恶。
这厌恶落在楚焕眼里,怎么能不让人生气?楚焕简直把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他当了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后,就更容不得寒渊门和谢云了。
可惜,寒渊门内里森严,他多次派人盯着,也很难抓住对方的死穴。而这一次简直是天赐良机,楚焕没想到他那个没死成的六弟居然还帮了他一个大忙。
就在楚焕不耐露出獠牙的时候,寒渊门内的谢云正一脸冷肃地盯着对面戴着面具的人,那人一身黑衣,少年身量,细看之下面貌竟和楚刑相差无几,不过眼神却要温和许多,好像那双眼珠子安错了地方。
也许被谢云审视的眼神看得颇为不自在,对面的人忍不住紧张道:“门主?”
“别说话,从现在开始你要少说话。”谢云面无表情打断了迟疑的阿顺,接着他又把头转向一旁的赵东。
“底下的人都交代了?”
赵东的眼睛还盯在阿顺的脸上,安安静静地出神。他还不敢相信不久之前谢云面无表情说的那番话。
阿刑怎么可能是六皇子?
赵东虽然不识字,没看过话本之类的,但也听说书的老瞎子讲过许多这类的故事或者传说。
高高在上的皇子不幸被歹人所害,沦落民间,一朝从云端跌入泥里,被一貌美女子所救,两人朝夕相对,遂生情意,结发为夫妻,最后皇子带着女子顺利回宫,将歹人尽除。
这种流传的故事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只是赵东没想到居然会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谢云陡然这么一问,赵东立刻抖了个激灵,回道:“已经吩咐了,不会乱说的。”
谢云微微点头,眼睛匆匆瞥向阿顺那张易过容的脸,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瞬间变得深晦。
柳卓那一封奏折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的麻烦而已。那日在仙音阁,柳晟无意撞掉了楚刑的面具,但也未必真正看清了他的脸。时隔了五年多,楚刑的样貌早就变了很多,再者天底下长得像的人本就不少,柳晟一不小心认错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而谢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可能变成必然。
沈逐流一路赶往将军府时,本应卧病在床的裴忠却穿着单衣在院中练剑。
沈逐流身为户部尚书,又是文臣,平日自然和文臣们聚在一块。那些满腹经书擅长舞文弄墨的的老头一向看不起武官,不屑与之交往。再加上太子楚焕一向痛恨裴忠,沈逐流为了避嫌,这将军府便很少走动。
而裴老将军一向脾气古怪,虽说上次楚焕买凶刺杀裴忠的事是谢云帮了忙,但只怕他不领这情面。
谢云自然知道裴忠的脾气,而他写信也并不是拿上次的事作为人情去请他帮忙,而是为了另一件事。
沈逐流下马敲门之后,门内自然有人进去禀报。没过一会儿,那小厮就折回来把沈逐流带了进去。
裴忠坐于正堂之上,沈逐流行礼之后便将信递了过去。裴忠慢慢接了过来,一双精神矍铄的眼冷冒精光,沈逐流被那隐含杀气的眼神一扫,就立刻起了鸡皮疙瘩,还没开口就萎了三分。
只听裴忠漫不经心道:“没想到沈大人还和江湖上的人有来往。”
他这冷不丁一句,沈逐流心脏都微微一颤,接着开始强笑:“我和谢兄曾经是旧相识……”
裴忠似笑非笑:“都已经称兄道弟了?”
沈逐流面色一僵,心中苦涩,想这谢云真是求错了人,害他白跑一趟,还被人挖讽了一番。
沈逐流心中生愤,但却不敢发作。而裴忠此时却已将信展开,他漫不经心地垂眼,却突然瞪圆了眼,身体猛地弹起,猛虎似的盯着沈逐流,声音似要吃人:“六皇子找到了?”
沈逐流不知道谢云信里写的什么,也不知道裴忠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他一惊之下惊疑地点了个头,接着就看见裴忠那双犀利的眼睛瞬间涌起了热泪,口中哽咽道:“竟然找到了,六殿下啊!”
沈逐流被这沙场老将的热泪给惊呆了,那眼泪仿佛在心中积蓄了很久,如今一开闸就止不住地往外泄。沈逐流一面惊呆一面又捉急,谢云那边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裴忠这里又好像是哭个没玩没了似的,这别救兵没搬成,反倒让人给哭晕了过去。
沈逐流正心烦意乱,那边楚焕却已经大军压境似的将寒渊门团团围住,他们虽守在外围,但却没有直闯进去。楚焕毕竟是楚家人,就算再草包也不会是傻子,他知道寒渊门内外机关重重,直接闯进去等于送死,进都进不去,还怎么搜查呢?
楚焕想破了脑袋,半路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用火攻。先派人去敲门,要是谢云坚决闭门不出,就让人在箭头上抹油点火,到时候万箭齐发,火从天降,看他们还出不出来。
这方法要是谢云听了大概也会拍手称快,只可惜他没有给楚焕实施的机会。
因为寒渊门的大门是开着的。
那扇沉重的铁门确实大开,门后却没有人把守,好像并不在意会有人闯进来。或者说他们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故意把门打开让人进来。
楚焕盯着那扇门,冷冷笑了一声,接着便带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他这一次蓄谋已久,来之前就按照柳晟描述的特征找人画了像,印发给每个人,不信找不到人。
楚焕可谓费尽了心思,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画像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谢云就已经带着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只见谢云嘴角含笑道:“不知太子殿下到此,有失远迎。”说着便微微俯了下腰,接着便立刻挺起了腰杆,他动作生疏又傲慢,即使做做样子也能把人气得心火直冒。
不过楚焕一心想着别的,这点小事本能地被他忽略。他视线落在身后人身上,当他看到那张几分熟悉的脸和那道依然让人厌恶的疤时,心中大喜,心想这次谢云必死无疑。
他当即怒叱道:“大胆谢云!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竟敢囚.禁皇子!”
谢云听闻笑起来:“太子说笑了,我谢云不过一个江湖人,哪有那个胆子?”
楚焕冷笑地看着他,眼神浸满了恶意:“我自己的亲弟弟我会不认识?谢云,现在不仅是父皇,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六弟被你当下人使唤,那天在街上,酒楼里还有仙音阁你说有多少人看见了?你现在想狡辩是不是已经晚了?”说完接着缓缓看向了谢云身后的少年,假意温和地说了句:“六弟,还记得我吗?”
谢云的表情登时冷下来:“太子殿下,这位只是我寒渊门的护法,断不可能是六皇子殿下。”
被改头换面阿顺却像是受惊不小似的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道:“太、太子殿下,草民名叫阿……阿顺,不是六皇子!”
楚焕看向多年未见却依旧害怕成这样的“六弟”,不禁笑了:“六弟放心,父皇派我来救你。”
“我不是,太子殿下!”
楚焕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立刻叫人:“把六皇子带走!”然后狞笑着看向谢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把这以下犯上的逆贼也带回去!”
“逆贼”谢云闻言当即负手仰面:“不劳驾诸位。太子殿下既然执意不相信我,那在下也只有到圣上面前伸冤了。”说罢竟目不斜视、昂首阔步而出,对外面层层包围的士兵视若无睹,一等一的目中无人。
楚焕看着那道傲慢嚣张的背影,嘴角扭曲地冷笑起来。
第31章 两地
按理说六皇子的事刚从朝堂上说起,要传到京城百姓耳朵里起码也得过一两天,可不知是谁暗地里搞的鬼,故意散播消息似的,京城内外的街头巷尾都已经传遍了。
当今圣上子嗣稀薄,前两个皇子早年先后夭折,三皇子楚焕便成了当今太子,虽然他的生母柳淑云还是位贵妃,但她手握凤印,执掌六宫,已和皇后无异,只不过是差了个名头而已。至于楚安帝为什么至今不给她封后,有人说楚安帝是对先皇后念念不忘,也有人说他是忌惮柳家,毕竟柳卓官居一品,位高权重,自古帝王最怕外戚干政,到了楚安帝这尤其如此。
比起三皇子楚焕的尊贵,四皇子和五皇子显然差了一大截。他们一母同胞,俱是刑部侍郎李贤之女李淑仪所生,可惜李淑仪红颜薄命,在两个皇子九岁的时候就病逝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便由宫里的嬷嬷照顾长大。
六皇子楚刑是众皇子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每逢出宫巡游或巡视的时候,百姓们看到的听到的大多是三皇子楚焕或者是四皇子楚黎和五皇子楚韶,而六皇子的名号却极少听到。直到楚刑出事,楚安帝命人搜寻的时候,不少人才知道有这么一个皇子的存在。
皇帝的儿子竟然丢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平日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动气的市井小民们闻到消息不禁啧啧称奇,把这点皇家奇闻放在心里琢磨几遍,逢人再挂在嘴边念叨几遍,楚刑这名字便也不再陌生了。
不过之后搜寻无果,楚安帝把派出去的人撤回来之后,楚刑的名字便渐渐不被提起。
而现在,失踪了五年多的六皇子居然找到了,还和神秘的寒渊门扯上了关系。虽然纯朴的百姓们对朝政并不敏感,但他们受市井流传的话本熏陶,理所当然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这背后一定有着惊天的阴谋。
究竟有什么阴谋阿顺是不知道的,他在寒渊门只不过是个帮厨的,平日里干些杂活而已,连门主的面都很少见。而现在他居然和当今的太子同坐在一辆马车上!
阿顺一直坐如针毡,要不是门主吩咐,他哪敢冒充楚刑的样子坐在这里?他心跳得厉害,头不敢抬,眼睛一直盯着下面,可对面人的视线却锐利逼人,盯得他忍不住手发抖。再一想到待会儿进了皇宫,面见皇上,更是惶恐不安,心惊胆战。
谢云作为“逆贼”自然没法享受到马车的待遇,他被一群持剑的家将前后贴着跟在马车后面走。谢云对此自然没有意见,若是让他跟楚焕那厮坐在一辆车上,他还怕自己忍不住在这个混蛋草包身上扎几针,让他直接在路上变成个残废。当初要不是他,楚刑又怎么会受那么多苦?
谢云想到这,心中不觉浮起了怒意,以前谢云看不惯江湖上那些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杀了了事。可楚焕这个人,谢云觉得杀了他也不能解恨。
谢云一步一步走着,想到这的时候脑中不自觉冒出了楚刑的身影。少年挺拔的身姿如同青松一般,眼睛明亮锐利,大多时候面无表情,沉默不言,看人的时候眼里带光,做事也极其认真,可有时候认真过了头就变成了倔强。
倔强的人谢云见过不少,可楚刑的倔强却是少见的。这么多天,谢云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可楚刑却一如既往躲着他。谢云不知道这小子心里究竟想什么,也觉得可能时机不对,本想过些日子再找他谈这件事,可偏偏这时候楚焕又出来搞幺蛾子。
在深刻了解了楚刑脾气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谢云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淡淡的不安来,他猜想着陈茂应该早已经将事情告诉了楚刑,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会是个什么表情,该不会真恨上自己了吧?
谢云淡淡苦笑,眼睛看向了若隐若现的皇城,知道还有一场仗要打,旋即将那股淡淡的忧虑抛至脑后,碾碎在不紧不慢的车轮声中。
就在谢云奔赴锐气森严的皇城之时,偷偷从密道出来的陈茂和楚刑两人却已经远离京都,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山野之间。
此时已接近傍晚,树木森然的山岭中影影绰绰,只有几缕光艰难地射了进来,正好照在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之上。周遭都是一片蓊脆墨绿,这块巨石仿若从天而降一般,自恃与周遭的俗物不同,巍然不动地盘踞在这儿,神态颇为睥睨。
而此时,这块巨石之上正立着一个十岁大小的孩童,他大概是刚刚爬上来,两只脚站定之后,紧接着就搭起了背后的弓箭。他单眼微眯,抻肘拉箭,看起来颇为神武。他瞄了一会儿,很快锁定了猎物,右手一松,那箭便“嗖”地一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