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以身饲狼(15)
可偏偏楚刑他……
谢云对着他真是摆不出难看的脸色来。这孩子实在可怜,之前就承受了他不明不白的怨气,现在又拼命救了自己,他就算脸皮再厚也不能再拿严肃的语气对待他了。
不过,他还是面色平静道:“我要出去一下,你待会儿就去找陈茂吧,多学一点门里的事务,总好过整天跟着我吧。”
楚刑嘴唇微抿,并没开口说话。
谢云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继续大言不惭道:“再说了,我也不需要你保护,这天底下还没人能杀得了我。”
当然,上辈子不算。谢云在心里补了句。
楚刑闻言立刻抬了一下头,声音还发着颤:“可你上次还受伤了。”
谢云狡辩:“那叫哪门子受伤,不过是流了一点血而已,没见过世面就别乱说。”
论起口舌,十个楚刑也比不上一个谢云。他绷直了脊背,一双眼却灼灼逼人。可能谢云也觉得自己这样是胜之不武,便放低了语气道:“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你总不至于跟着吧,你从来没出去过,外面街上人那么多,你要是万一丢了我可就……”谢云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他忙看向楚刑,对方果然低下了头。
谢云的心莫名其妙就软了下来。他忽然想起来,这几年楚刑一直与狼群生活在山林里,后来又一直被自己困在寒渊门,他竟然从来没有出去过。
谢云心里的那点烦闷忽然就退了个干干净净,一点刺痛的怜意陡然而生。
他用了难得温柔的语气道:“你要跟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先跟你讲好,一切都要听我的,明白了吗?”
楚刑似是对于谢云突然的转变有些困惑,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云就喜欢他一本正经听话的样子,此时见他如此乖顺,竟然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发顶,不过还是忍住了。他目光扫过他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这脸得遮着,寒渊门是我们的地盘,可到了外面可就是你们楚家人的天下。外面人多眼杂,要是被那些探子知道你还好好活着,就是我也很难能保住你。”
他一边说一边就从屋里拿了一个半边的面具罩在了他的眼角处,把那条刺眼的疤痕遮了个严严实实后,谢云这才算满意。
谢云带人出了寒渊门,接着便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来到了京城南大街。这个时候正是正午时分,整个市集犹如烧开的水,一片沸腾。
楚刑似乎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一时间仿佛还云里雾里,迟疑着要不要踏进去。谢云却没有他这番犹豫,他近来几个月一直在门里待着,除了宴会那一次,还真没怎么喝酒,更别说是逍遥作乐了,他都要怀疑自己快要成佛了。
这会子一进来 ,近日满腹的愁闷总算有了个纾解的地方。
他回头冲楚刑招手:“还不快过来,杵那儿给人当猴看呢!”谢云是没脸没皮惯了的,说话也没刻意压低声音,这会儿一喊还真把路人的视线给引了过来,楚刑脸微微一热,浑身不自在,但又怕谢云再冲他喊,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了。
街上卖的东西实在五花八门,楚刑一时看不过来,他得了这疯病以来,很多以前的事都忘干净了,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怀念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安慰自己,但楚刑心里却做不到真正割舍,他拥有的本就不多,若是连回忆都没有实在是件很可悲的事。
可是这回忆本身却也让他痛苦。
周围的声音仿佛在倒退着走远,绿瓦森然的宫墙却从四面八方将他围困,他似乎已失聪,听不到任何的声响,眼前都是灰败的景象,他仿佛陷入无边的混沌中,他的知觉在慢慢消失。
这时候,一道略显不悦的声音却不打招呼地闯进了楚刑的耳中,一如谢云这个人一样蛮横无理:“我说你,怎么总在发愣?我好不容易许你出来一趟,你倒是会扫我的兴!”他气囔囔说着,一边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臭豆腐塞进了他的嘴里,一脸坏笑道:“你这臭脾气就跟着臭豆腐一样,你俩是臭味相投,最般配不过!别瞪我——给我咽下去!”
楚刑听了话,直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许是那臭豆腐的威力和谢云一样厉害,直到这时,楚刑眼前才一点一点复苏过来。
奇怪,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谢云本来还想看他出丑的表情,可没想到楚刑还是一张木头脸,顿感无趣,索性直接带人去了酒楼。
酒楼不是普通的酒楼,门面不普通,酒菜的价格更不普通。
谢云一进来就选了个天字号的房间,接着掏出两锭银子甩给小二,神情睥睨道:“给我上最好最贵的酒来!”
小二接了银子,一乐三颠地往楼下去了。
楚刑大概没见过谢云这番大爷模样,心想这人实在有些奢侈。他表情没有遮掩,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怎么表现出来,谢云一看就明白,还偏偏用一副□□的口气道:“所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这钱一没偷,二没抢,光明正大,今天好不容易破财请你来,你可别给我摆脸色。”
楚刑闻言嘴巴直接抿成了一条缝儿,没被遮住的半张脸明显是在隐忍。
过一会儿酒上来之后,谢云急急忙忙倒了一杯,仰头喝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抬头看见楚刑几乎刻板地坐着,那嘴角不知是对这酒还是对谢云不屑一顾似的紧紧闭着,不发一言。
谢云在心里冷冷笑了一声,他今天把这小子拉进来,就决计要让他把这酒给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笨呆呆熊君的地雷!
第23章 波澜
楼下热火朝天,楼上却安静多了。
谢云刚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就突然间用袖子捂住鼻子,煞有其事道:“这怎么如此臭?”他突然来了这句,楚刑立刻紧张了一下,下意识便露出了防备的表情来。
谁知谢云突然凑到他跟前嗅了嗅,接着迅速嫌弃道:“你刚刚吃了臭豆腐,口里的味道太大了,你都闻不到吗?”
楚刑脸色有些难堪,他支吾着:“你方才不是也吃了……”
“我方才没吃,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了?”谢云仿佛料定刚才楚刑在走神,谎话说起来都游刃有余。
楚刑憋着脸,还想说什么,就被谢云夸张的声音堵了回去:“哎呦,你赶快把酒喝了,把嘴里的味道去干净了再跟我说话!”
他就知道,这个人……
楚刑也不傻,知道谢云是要逼自己喝酒才胡乱说的这一套,可他下意识不想喝这东西。
谢云接着威胁:“你要是不喝,我就让你吃一个月的臭豆腐,怎么样?”
楚刑一听这个,脸色立马变得说不出的难看。刚刚那一块臭豆腐的情谊现在全被谢云自己给耗尽了。
楚刑最终妥了协,对待仇敌一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酒一入喉便如同烧了起来,一路烧到了肚子里,把他的脸和眼睛都烧红了。谢云又笑着给他添了一杯,逼着他喝了下去,直到喝完三杯,谢云见他再喝可能就走不了路了,便好心放过了他。
不过,嘴上却还不饶他:“我像你这个年纪,早就是酒中的高手了,哪像你这么个愣头青似的,一沾酒就软了,还是不是个男人?”
当然不算,他现在不过是十七岁,只是半大的少年,还算不得是男人。谢云这么说,根本是没有道理的。
楚刑心里这么想,可他刚刚三杯下肚,脑袋正发着晕,一时也无从开口辩解,只能让谢云在他面前肆意妄言。
等谢云终于喝够了,说够了,这才得以解脱。
往外走的时候,楚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妨碍,只是脸红得过分。
谢云见他这模样,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明明是要带人出来玩的,怎么反倒是拿他取乐了?
谢云正自我反省着,眼前却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谢兄?”
说话的人脸露诧异,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正是那日被谢云留在仙音阁的沈逐流。
谢云还没来得及和他寒暄,沈逐流就走到近前低声道:“前几日谢兄生辰,我本准备亲自前往贺礼,可是近来不得空出来,谢兄不要怪罪。”
谢云心里思忖:“没有请帖,你怕是连寒渊门的大门都进不了!”面上却笑得分外亲善:“劳沈大人惦记,谢某不胜感激。”
两人说话间,楚刑把沈逐流上上下下盯了一遍,他没见过这个人,但很明显这人和谢云是认识的。楚刑心里头不知怎的就觉不出个滋味,再抬头看的时候,却见那个姓沈的男人已经把头凑到谢云耳边了!
“谢兄,我在仙音阁已经摆好了桌,你我多日未见,不如赏我个脸到仙音阁一叙?”
谢云本没想到这一茬,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心神一动,忽然记起自己也好些日子没有去看看仙音阁的姑娘们了,实在是不该。他正要满口答应,冷不丁却想起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楚刑刚刚才破了酒戒,现在还不宜进这温柔乡。就算是要寻欢作乐也是要一步一步来的,他这脸红的模样进去恐怕要在姑娘们面前闹了笑话。但他也不好直说自己要去哪,只能先编个幌子把他骗走才是。
谢云腹里迅速划了一把,便揪出个借口来,煞有其事道:“阿刑,你帮我到那边的铺子买些蜜饯带回去,那家老板关门早,你快点去,买完了便到马车里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楚刑抬头看了看头顶正中的太阳,又低头深深看了一眼谢云,接着把手伸了出来。
谢云不明所以。
沈逐流在一旁插嘴道:“他是问你要钱吧?”
谢云尴尬地笑了下,把银子给了楚刑,楚刑拿了银子便走了,临走前还特意瞥了沈逐流一眼。
沈逐流感觉后背一凉,待人走远便对谢云道:“你这护卫还真是冷漠!”
谢云看着楚刑的背影,眼中不自觉晕出一丝笑意来:“他可不是我的护卫,他是我寒渊门的右护法。”
沈逐流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寒渊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护法?
两人一来到仙音阁,沈逐流就紧闭着门,悄声问:“谢兄,我听闻有人刺杀你,没有受伤吧?”
谢云面不改色:“当然没有,不过是几只耗子而已。”
沈逐流闻言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谢兄,那些人的来头你可知道?”
谢云低头摆弄着酒盏,动了动嘴唇:“不知。”
沈逐流叹道:“谢兄,我真替你焦心。前几日我同刑部的人喝酒,听说了一件事,和你们寒渊门有关的。”
谢云:“哦?”
“听说有人出了十两银子,买了牢里一个死囚犯的命,那个囚犯和裴老将军是同名同姓。这件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谢云抬眼看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叫人做的,我们寒渊门也是受人委托……”
谢云话音未落,沈逐流就打断他:“谢兄,你不用防着我,我不会害你!”
沈逐流突然没了客套的意思,一张脸上满是急躁和担忧。谢云对他的转变有点蒙,心想这人跟我急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
但好歹是说了实话:“是楚焕找的我们。”
沈逐流表情猛然一滞,却不像是吃惊:“是太子,他竟然真的要对裴将军动手?”
谢云听到这“太子”两个字差点没把刚喝的酒给吐出来。
沈逐流转念又道:“谢兄,这么说你得罪了太子,所以他才派人来杀你!”
谢云一脸云淡风轻:“我早就知道他会来报复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逐流简直被他给气笑了:“谢兄,这能一样吗?你现在得罪的可是当今太子,北楚未来的皇帝!他现在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一旦将来他登基,裴忠膝下无子,他那三十万大军早晚都得回到楚焕手里。到时候就算你能独善其身,可寒渊门众多弟子呢?”
沈逐流心中义愤,言辞切切,谢云被他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不久之后就要被灭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