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以身饲狼(22)
朝堂之上已经沸成了一锅粥,楚安帝一脸深沉地坐在龙椅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下面。他其实没想到楚焕真的能把人搜出来,但看谢云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心里又有点怀疑。
谢云是真的不知道楚刑是六皇子,还是说他本来知道但还是把人留在了寒渊门?
若是前者,那谢云就是有功,正好利用楚刑拉拢他们。若是后者……
楚安帝眼里闪过一抹冷意,但很快没入眼底。
过了一会儿,声讨之音稍歇,楚安帝才拖腔拿调开了口:“谢云,你也都听到了,一直在你身边当护卫的确实是我大楚的六皇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云微微拱手,还是之前的那一句话:“陛下,在下眼拙,确实不知道阿顺就是六皇子,何罪之有呢?”
“谢云!你还狡辩!”谢云话音未落,就有人疾言厉色了。但旋即被面露不悦的楚安帝冷冷扫了一眼之后,也没人敢再出声了。
楚安帝接着看向谢云,声音浑厚中透着威严:“谢云,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自己?”
谢云笑道:“陛下,在下压根就没听阿顺——不,是六皇子提起过这事,在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陛下何不叫六皇子出来问一问?”
他话一说完,一直云端里看戏的太子楚焕脸色微微变了变,在楚安帝发话之前就迈步上前道:“父皇,昨夜我刚带六弟回府,他一路劳累又受了惊,现在应该还未醒。”
楚焕端出一副好兄长的姿态来,还有模有样的。而楚安帝听闻之后表情竟也缓和了许多,声音里夹杂了刻意修饰的慈爱:“既然如此,就让他好好休息再来见朕。”
不愧是两父子,装模作样起来都是一个水平的。
谢云不忍直视,按理说楚安帝刚寻回失踪多年的幼子,理当亲自去看看才对,到了他这却要儿子来看他。谢云又是冷笑又是心疼,他冷笑的是楚安帝,心疼的却是楚刑。
不过他这复杂的情绪全都藏进了心底里,面上倒甚为平静,但楚安帝连他这副表情也开始觉得不满起来。虽然谢云言语并无差错,但楚安帝却一眼觉出这人骨子里并不是那么老实安分的人。
他之前只听说寒渊门的时候并不以为意,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在怎么厉害好像也入不了他的眼。但这几年寒渊门势力却越发让人吃惊,等他回过头再看的时候发现寒渊门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似乎还有些不可控制。
虽然寒渊门从来没做过违背朝廷的事,但楚安帝心里看着寒渊门逐渐壮大,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他看再次看向谢云,眼里的温度冷了几分:“既然六皇子现在还在休息,这事就等明日再议。至于谢云——暂且关押吧!”
他这话说完,门外恰好传来守门太监尖细的声音:“裴将军到——”
列位大臣听闻纷纷惊疑转头,大概没料到一直在家修养的裴忠会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楚焕和柳卓脸色俱是一凝,一直藏在队伍中装鹌鹑的沈逐流到了这时才像是听到了救命的信号顿时松了一口气,而脸上一直挂着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谢门主此刻却意外绷紧了脸,露出难得紧张的神色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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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扎心
几十双眼睛看向门外走进来的三人,为首的自然是裴忠,他身形高大,走路生风,甫一进来就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气势,把朝堂上沉闷之气扫荡了个干净。
裴忠自从八年前回府之后,就鲜少踏入朝堂,尤其是三年前他的两个儿子相继战死沙场之后,就更待在将军府闭门不出了。裴忠是两朝元老,又是一品大将,他虽然回家修养,但手里却还握着兵权,不少将领都对他马首是瞻。虽然楚安帝一直对此有所忧虑,却也知道裴忠对朝廷的忠诚,所以依然对他有所倚仗。
连楚安帝都敬重的人,朝堂下面那些新进的小臣们自然姿态放得更低,呼吸声都放轻了。
而丞相柳卓和太子楚焕,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警觉。
裴忠目不斜视,对众人的视线视若无睹,直接迈步近前躬身行礼:“陛下万岁!”
楚安帝忙道:“裴将军不必多礼。”他口称裴忠为“将军”,也是敬重的意思。
裴忠道:“谢陛下!”他说罢便直起腰,不等楚安帝问他何事,就率先开口,“禀陛下,老臣找到了六皇子。”
他这不疾不徐的一句,如同平地惊雷,惹得众人大惊。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楚焕直接就跳出来发难:“裴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六皇弟分明是昨日我带人到寒渊门搜出来的,现在人就在我府上,你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阿焕,不可无礼!”楚安帝沉声瞪了他一眼,楚焕这才不甘心地闭了嘴。
楚安帝继而转向裴忠,神色温和道:“裴将军,刚刚老三说的确实如此,你说的那个人只怕是认错了。”
谁料裴忠语气十分肯定:“陛下,老臣绝不会认错的,六殿下他就在这里!”他说完便侧开身,众人才将视线转到了后面丝毫不起眼的穿着粗布麻衣的两人身上。
只见一人彪形体壮,三十左右,身上围着鹿皮,他整个人瑟缩着不敢出声,明显是吓怕了的样子。他另一旁站着个少年模样的人,他从始至终都沉默地低着头,身体僵直地站在那,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可他那双低垂的眼睛,分明是紧缩着的。
那双眼睛像极了两颗黑曜石,阴沉无比,又冷又硬,但看上去仿佛又十分脆弱,好像下一刻就要当场破碎。
谢云一开始没敢回头看他,直到这会儿才在几十道目光的间隙里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这一眼只看到了楚刑的一张侧脸,连对方脸上到底什么表情都没有看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对方那冷硬紧绷的唇线。
谢云心里忍不住开始打鼓,这小子该不会真恨上他了吧?怎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谢云心里隐约有点担心,本来还想再往那看一眼,但又想到自己看得太明显岂不是落人口舌,到时候恐怕又要被两边这群人捉住不放了。
谢云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只当楚刑是碍于朝堂,故意显得疏离。
可怜楚刑此刻一颗心还在挤紧作痛,只是他这份心情谢云分毫都没有感受得到。
楚刑的那张脸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连楚安帝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沉起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安帝不明白,下面的大臣就更不明白了。突然又出现了一个六皇子,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那六皇子消失了那么多年,长相必定大改,谁又能分得清呢?
裴忠不慌不忙道:“回陛下,早在五个月之前,六皇子就已经被人找到了。”他说完便朝身后的张百步看了一眼,“你来跟陛下说。”
张百步闻言“噗通”一声跪下来,结结巴巴道:“回、回皇上,草民五个月前与小儿到山上,后来小儿不幸走丢,草民就、就去找,结果在狼窝里发现了六皇子。”
他这话一说完,那刚刚大骂“谢贼”的刘进又挺身而出,颇为条理道:“陛下,此人前言不搭后语,满口胡言,定是近日听闻六皇子的消息,便想出此计,想要借此一步登天!陛下,这等欺君罔上之人,就该严惩!”
楚焕和柳卓相继冷冷一笑。
裴忠却丝毫不乱道:“刘大人的意思是我联合此人欺骗陛下,还是说我已经老得辨不出六殿下的模样了?”
刘进:“裴将军,下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这人说话诚惶诚恐,闪烁其词,实在让人疑心罢了。”
裴忠两眼看着他:“他一个山村小民,初登大堂,自然诚惶诚恐。”他也不作多余解释,只怕浪费口舌。
楚焕早就忍不住了,没想到这个老家伙在这个时候出来坏他事,便冷笑开口:“那裴将军的意思是说我才是欺骗父皇的那个?”
裴忠不紧不慢瞧了他一眼,才回道:“太子殿下当然不会欺骗陛下,只是怕您记不得六殿下的模样,认错了人。”
裴忠不知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老,还是仗着没人能把他怎么样,压根不给楚焕这个太子留一点面子。
楚焕脸一时涨得通红,柳卓这时候却不发声,而楚安帝也渐渐不耐烦了。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沈逐流终于看够了热闹,小心翼翼站出来道:“陛下,既然这样,不妨叫两人当堂比对一下。”他这话一出,那些云里雾里的大臣也都纷纷附和,觉得此法甚可,只有楚焕一个人黑着张脸。
于是楚安帝大手一挥,命人火速赶往东宫去把“六皇子”给带来了。
阿顺一进殿,整个人都发着抖,头也不抬,一上来就行了个大礼:“草民阿顺参见陛下!”
这一声叫喊只把楚焕那张脸又给叫黑了几分,周遭众臣却不禁面露疑惑。不是说是六皇子吗,怎么见了皇上不喊父皇反而喊起“草民”来了?
可这两人那张脸又实在太像了,那眉毛,那鼻子,都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眉骨上的疤都像极了,只是前者那道疤更颜色更深一些,后者颜色淡一些。
要说哪里最不像的话应该就是眼睛了。
此刻楚刑的眼睛正极力地撑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人——那个人,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突然眼前觉得一片眩晕,觉得眼前一片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不断在他耳边尖鸣嘲笑。他从始至终强迫自己竖起的那道坚硬的屏障,此刻就如同一层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不堪一击。
可他脑子里却又清晰地呈现出陈茂这两天吞吞吐吐的画面来,还有他最后拽住自己说的那句话,叫他不要恨谢云的那句话。
这些片段一下子涌入了楚刑不堪重负的身体里,险些让他喘不过气。他体内的躁动不安的血正如同岩浆一般翻涌,眼眶中已隐隐现出了几缕红光,要不是上马之前陈茂给他吃了两颗药,只怕他现在就已经当场疯魔了。
偏偏这个时候谢云还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陛下,看来这确实是一场误会,我就说我寒渊门一个小小的护卫怎么就一夜之间成了六皇子,这要是传出去不是被人笑话吗?”
谢云还真笑得出来,只是那笑容落在楚刑眼里真是格外扎眼。
楚安帝看了谢云一眼,接着就不悦地转向了楚焕和柳卓:“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卓不愧是老狐狸,他斟酌词句道:“回陛下,犬子柳晟当日确实是撞见了戴面具的人,但这两人长得都像极了六皇子,却不知是哪一个。”
楚焕却没那么多顾忌,他直接气势汹汹道:“我才不相信天底下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肯定是他们玩的把戏!”说罢直接走到了楚刑面前,抬手就往楚刑脸上摸去。
楚刑一愣神,反应过来猛地一把把人给推了个趔趄。楚焕怒火攻心:“你竟然推我!”转而叫嚷着,“父皇,这绝对是谢云的计谋!你可不要轻信了他们的谎话!”
楚安帝听烦了他的声音,直接让他闭嘴,接着问谢云:“你确定没有见过阿刑?”他虽然没有说到底哪一个是六皇子,但却明显对裴忠的话更信几分。
谢云不知道楚安帝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问,不是应该直接问楚刑才对吗?
但毕竟人家是皇帝,皇帝问话他也不能不回答。不过是三个字而已,谢云不费功夫就能说出口,可是当他抬头看向楚刑那边时,却猛然隔空对上一双沉痛得几乎要流泪的眼,谢云胸口突然狠狠地揪了一下,害得那三个字在他喉中盘桓了许久,还没说出口。
但龙座上的楚安帝还在等着,楚焕和柳卓那两个人也在看着他,他最终咬了下舌尖,狠下那颗被触动的心道:“没见过。”
“既如此,那——阿刑,你可见过此人?”
楚刑声音冷到了极点,简直是在嚼铁,一字一句地:“没有,父皇。”他说完这一句就仿佛耗尽了他的力气一般,再也不去肯看谢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