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古代做糕点(27)
“嗯?”李二给自己倒了碗山泉水, 听到叶昕的问题,反问他:“你们家乡,不过端午节吗?”
“过的。过的。我家乡在小地方。没寿春这等繁华。端午过得也随意的很。”叶昕心想我家可远了去了,肯定和这古代异时空不一样,但他嘴上还是解释道:“我就想听听,观中的端午夏祭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一提到它, 几位师傅都如此严肃?”
“你要这么问, 我们这边的端午节那还真有些不同。”李二斜斜靠在侧堂的矮几旁, 支起一条瘦长腿,端起茶盏将山泉水饮尽, 满足地叹了一声, 拉开长篇大论的架势:
“端午夏祭是玄元观一年中极为重要的一大祭礼,是将重五驱邪与夏耕祭祀连着一起做的。五月是恶月,气候炎热潮湿,毒虫出没, 百病滋生。玄元观每年到了五月就会在各处悬上菖蒲, 点燃艾香。又因与夏耕紧接, 要祭伏羲、神农和黄帝。重五事关百姓康健与农耕要务, 故而无论是官府还是平民皆极为看重, 便有了每年端午观中必会举办大型祭祀来为天下祈福的仪式, 合称为‘端午夏祭’。”
朱三在一旁笑呵呵地补充道:“每年到了三月末,观中便会为此祭忙起来了。咱们清乐宫既要负责礼器、礼乐,又要负责祭祀期间的一应膳食点心,是最忙的一宫。”
“方才容儿不是说这次端午夏祭有贵人要来?既然如此,我看今岁,我们得比去岁还忙。”李二往席子上直接一躺:“不行。不聊了,我得抓紧时间睡会儿。”
叶昕点了点头,心想难怪最近几日见到不少杂役在清乐宫各处奔走,忙着清理打扫。
石四的眉头微微一皱,扫了眼在旁边听得聚精会神的叶昕,担心他以后身体可能会吃不消。
叶昕对此心中难免有些期待。他还是第一次在古代过这样的节日,光是听这几个师傅说的,都能想象其当日会有多隆重。
在现代的城市中,端午节当天他们店里忙得要命,都忙着包粽子卖呢。他只能在晚上通过电视新闻看两眼龙舟赛,然后下了工,和店里的师傅们围在一起吃两个粽子就算是过了端午节了。
古代人因为科技限制的原因,农业生产力与现代相去甚远。因此对于自然的敬畏和崇拜是现代人无法比的,这也导致各类祭祀都备受重视,可以说是上至帝王下至百姓举国推崇。
叶昕想着再过不久就能亲眼见到这种大型的祭祀古礼,甚至还能参与其中,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那除了清乐宫之外,其他宫呢?会不会也很忙?”叶昕见李二睡着了,便转过头轻声去问身边坐着歇息的石四。
石四道:“无上宫也忙。他们要负责提前制作各类驱邪除虫的散剂,还要准备菖蒲和制作艾香。接着是三清宫,要熟记当日的祭词,还要抄写祭祀时用的经文,事情也不轻省。紫微宫倒是还好,但紫微宫的弟子要负责祭祀前后清查各类香客的名单和观中的安全……”
这么说来,那可真是哪一宫都不轻松了,都得跟着忙得团团转。楚灵均身为宫主,比他弟子肯定只会更忙。难怪白日都几乎看不见楚灵均,原来道士们的日子也没他以前想象的轻松。
叶昕听着听着,思想就开了小岔。
想起楚灵均,他又想到之前借用他的净室洗澡,他好像还没和他给他回礼表示感谢。
这可不妥……人家和他非亲非故的,却连洗澡都替他操上了心,他要是再不上点心,那可真成没心没肺了。
别的自己也不会,只有做糕点的一手绝活能拿出来做回礼了。
叶昕思索着晚上该给楚灵均做点什么好吃的,心底期待着没多久又能见到他了。
楚灵均的身份太过高邈,又与他一样都是男子。
叶昕并不认为楚灵均会是个喜欢同性的人,所以他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帅道长能够回应自己的心意这件事完全就没啥过多的奢望。
只要能经常见到他,偶尔和他说说话、聊聊天,能时不时地关心他一下,叶昕就很知足。
当不了情侣,总能当个爱豆来崇拜不是?
*
今晚要做的点心食材比较繁琐,所以叶昕从申时便开始着手准备。其余几个师傅都在干活,也没人有精力去关注他具体都在做些什么。
况且几位师傅虽然对叶昕正在准备的材料的用途心痒难耐,但也都知道这种手艺若是得不到本人允许,绝对不能去窥探。像他们这类手艺人,对技艺的求取都是极为慎重及礼敬的。偷师若被发现,以后就别想在这行干了。
叶昕乐得无人打扰,于是放开手脚,一顿敲敲打打,又请韩容从观中的杂役家属那边收了一点牛油和牛奶。
因着要悄悄给楚灵均做独食,叶昕便跟李二换了班,今晚还由他来值夜。等到众人都下工了,叶昕这才将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食材一一摆上台面。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点心终于制作完成。
韩容守在面点房门口,用叶昕早就准备好的糖心蒸饼和蝴蝶卷打发掉几批来讨要夜宵的小道士。
此时已过戌时中,几乎没什么人过来了。韩容便依着门栏打起了瞌睡,他的活计不比几位师傅轻省。虽没有一直守着案台制作面点,可是搬柴烧水刷锅跑腿什么的都是他在做。
劳作一整天,实在辛苦。正趁无人之际沉入梦乡的少年,不曾想却被一阵油煎的谷香味儿给强行熏醒了。
他的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只是凭着本能抽了抽鼻子,嘟囔道:“什么味道?好香啊!”
叶昕拿着汗巾擦脸,一抬头,瞧见韩容眼睛都没睁开,就抻着脖子往他这边闻,那懵懂迷糊的模样格外惹人疼。
叶昕一个心软,咬了咬牙,将做好的八个点心用箸夹了两个递给这半大小子,道:“呐。辛苦你帮我跑腿和烧柴了,这是给你的。拿回去和你弟弟悄悄吃吧。仔细别给其他人瞧见。”
韩容一个激灵,瞌睡虫立马跑了个精光,彻底清醒过来,赶忙小跑到叶昕跟前,憨厚的嘿嘿笑了两声:“谢谢五师傅!”
少年人总是会贪吃一些,也更单纯。韩容没和叶昕客气,反而一脸兴奋地接过叶昕手里的盘子,又取过一块干净的白布盖在上面,这才将它小心地放入一个食盒中。
闭眼稀罕地闻了闻其中钻出的不可抵挡的香气,再次和叶昕道了谢,韩容便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叶昕看那小子乐颠颠地跑走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找出一个珍贵的青瓷盘,将剩余的几个点心也整齐地码放其中。
皱着眉来回绕着那瓷盘走了走,依然不太满意。其实按照色彩搭配来说,他做的这种点心配白瓷盘那是最好看的。但很无奈,在这时空里,他还没见过白瓷。
在陆诚家的时候,别提白瓷了,就连瓷他都没见过。陆家用的都是陶制的物器。而在回香楼,那些瓷碟虽精致,但也仅止于青瓷。
眼下没办法,能在玄元观找到瓷器,就已经算奢侈品了吧。所以现在他也只能将就着用青瓷。
叶昕咂咂嘴,摸着下巴又瞧了瞧。行吧……用青瓷也凑合了。叶昕在其他方面没什么讲究,只是在本专业领域会变得特别挑剔。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凡一个出色的匠人,对其所塑造的艺术品,哪怕只是边边角角的毫厘瑕疵,都会像是眼中藏了根刺似的无法容忍。
而对于叶昕来说,他所做出的点心就是他手中的艺术品。就算是用来盛放的器物,他也十分在意其外形和颜色与点心的搭配。这大概是每个手艺人对于其专业的执着本能了。因为挑剔,才会精益求精。
况且这份“艺术品”,是要送给他人生中初次动心的人。那就更要讲究了。
——因为将那人放在心上,才会想要给他世间最美好的。
*
夜阑人静,一轮银白如练的弯月堪堪爬过树梢。
叶昕来到楚灵均的玉衡阁时,楚灵均正在回信。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叶昕进了屋,见侧堂书房的灯火明煌,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无妨。”楚灵均未穿道袍,只着素白中衣,但头顶的道髻还未散开,显然还没到安歇的时候。“不知叶师傅这么晚来是否有事?”
楚灵均没将叶昕拦在门外,而是请他进了屋后才这么问他。叶昕对此感到很愉快,这说明楚灵均还是挺乐意自己来找他的吧。
“昨日你借我净室,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就做了点心,送给你当宵夜吧。”叶昕将食盒放到正堂里侧的矮几上。
打开盖子,摸了摸盘底。温度正好,不至于烫口。
楚灵均原本不太饿,但叶昕一将那盘子从食盒里捧出来,一股淡而醇的香气便随之飘入鼻端。
见到眼前的青瓷盘里这一只只金黄饱满的点心精巧可爱,楚灵均倒是被勾起了兴致:“叶师傅,这是?”
叶昕笑盈盈的从食盒里取了箸,亲手递给他:“是班戟。我家乡的一种点心。”
叶昕略显亲昵的动作在楚灵均心上划过一道浅浅的波澜。
他微一颔首,接过箸,夹起其中一只凑到嘴边,先闻了闻,只觉醇香扑鼻,混着淡淡的油香味的点心勾得人食欲大增。遂轻轻咬了一口,那点心一入口中,顿感外皮薄而酥脆,内里口感绵软,甘醇浓郁的乳香和恰到好处的甜味瞬时在口中漫溢开来。
将口中的食物细品后吞咽下去。楚灵均有半晌都没回过神来。饶是他早些年在皇宫中吃过不少稀奇又美味的好东西,此时这点心的馥郁香醇的口感和味道依然震撼人心。
用完一只,楚灵均望向面前之人,眼神颇为复杂。这道点心很明是通过油煎法而制成。而其中用了牛乳、鸡蛋、牛油和一种他以前从未尝过的软性食材。能够将火候把握的如此之准,能够将食材搭配的如此之妙,这可不是一、两日的训练就可达到的水准。
楚灵均现在已经很肯定,叶昕定然有着经年累月的面点制作手艺。
所以,叶昕不会是郑潇……不会是郭师叔的师弟了。医术本就难学,叶昕如果把大把时间用来学习面点手艺,是绝不可能再有精力和时间去钻研医术的。
那他到底是谁?难道真是王太妃派来的细作?楚灵均眸光一沉,心中有股难以言明的失落。望向叶昕的眼眸,幽深冷漠了几分。“叶师傅,是何时开始学这门手艺的?”
☆、37.情微澜(六)
楚灵均的眼神透出一丝冰冷:“叶师傅, 是何时开始学这门手艺的?”
“呃……”敏感地察觉到他态度忽然变了, 叶昕抿了抿嘴, 在心底挣扎片刻后, 决定说实话。他不想对自己喜欢的人有所欺骗。“从小就开始学了。”
楚灵均下一个问题紧随而来:“师传何人?”
叶昕老实说道:“家传的手艺。”
“祖辈可曾入世家或酒楼为厨?”
叶昕凝神想了想,回忆起养父说年轻那阵子为了开拓视野, 也曾在星级宾馆里做过点心师傅, 于是点了点头, 说:“有的。阿父之前在酒楼里做过一阵, 后来攒够钱,就自己单独开了糕点铺子。”
楚灵均听了,面沉如水。
这世道,除了山野小村里的食舍, 否则只要是在郡县中开的酒楼, 无一不是世家豪族的产业。没有家族或官府的庇护,酒楼根本就不可能顺利地经营下去。别说是应付当地的地痞,光是面对官府的各种苛捐杂税就得够呛。
如此推断, 叶昕的祖辈定然是与士族或世家们有些关联的。而王太妃所属的乐阳王氏则是大汉朝中数一数二的豪族。
叶昕的背景,果然不简单……
叶昕可不知道短短一瞬间,楚灵均的心思转了一个大弯。只是见他一脸寒霜,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