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读不回(8)
钱是个挺敏感的话题,但也是在感情和婚姻里避不开的话题。都说厦门是三线城市的工资,一线城市的物价,很现实的问题是,穿越前,宁知然的年薪在同龄同行里面算佼佼者,但也就只能在思明区买得起一间厕所;穿越后,宁知然虽然有了足够交首付的存款,但却也绝对负担不起他这两三周过的这种生活。
高二时他偷偷用课余时间去打工,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小店里洗碗端盘子,被宁崇媛发现后腿差点被打断,骂他“我起早贪黑挣钱不是为了让你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便不再敢想读书之外的事情。上大学后才开始兼职做家教,见缝插针翘了水课去实习,和顾承锐谈恋爱时也不例外。
至于顾承锐家境到底有多好,宁知然至今也不完全清楚。这是补课也没处补的,他们的婚姻又不合法,没有什么做婚前财产公证的必要。
他只知道顾承锐的爸爸是客家人,乘着改革开放的时代浪潮白手起家;妈妈这边更不必说,祖上是侨商的老钱,阿嬷的音乐才华完全遗传给了她,在和丈夫去深圳发展之前,她曾是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顾承锐不算挥霍,究其根本,不是因为省俭的传统美德,只是因为对钱的多少、物的贵贱没什么概念。
在他的人生词典中,大概根本找不到“急事”两个字。这世界上哪有需要少爷24/7待命的难题?他不会因为晚回了几分钟消息就丢掉工作,不会因为错过一个电话就被上司大骂,从来都只有人求他没有他求人,想什么时候回复、回不回复都看心情,即便心情一直不好一直不回,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一点点负面的后果。
弥天的差距并非第一天存在,宁知然早在顾承锐追求他时便心知肚明,这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他毕竟也不是为了钱才和顾承锐在一起。
……他是为了钱才和顾承锐在一起的吗?
如果达西没有钱,伊丽莎白还会不会嫁给他?如果简·爱没有继承巨额遗产,她还会不会回到罗切斯特身边?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会在20年夏天和顾承锐闪婚?伊丽莎白嫁给达西的原因也许钱和爱各占一半,可顾承锐对他的爱究竟又有多少呢?
抽血化验结果出得很快,顾承锐从等候区的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宁知然身后,去看医生屏幕上的报告。
“主要诱因还是过度劳累和饮食不规律,伴随着焦虑引发的生理症状,没什么大事,但也不能轻视。”医生语气有点严肃,建议他改变当前的工作节奏,调养一段时间。
顾承锐摁一摁他的肩膀,宁知然就把脸往后仰起来,直直朝上,和他对视。
“行不行?”顾承锐低头,揉了两把他蓬松的发顶,问。
宁知然心想也行吧,趁着休假,不用应付每天源源不断的新任务,他能好好梳理复盘一下这些年打过的官司。
离开医院后他们先回了家,顾承锐有些扫尾的事要去趟工作室,宁知然也得到律所当面把活交接清楚,便商量好,早饭后各自去忙,晚些约个时间,一起回对岸。
顾承锐吃完饭,倒了杯咖啡,边喝边在家里漫无目的地乱窜,又钻到阳台,去看宁知然养的多肉。
宁知然本来在读文件,忽然顾承锐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叮”了一声,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去,发现是一条定时的提醒事项。
他发誓,即使没分手时,他也从来不会去翻顾承锐手机查岗。纯属因为确定这是提醒事项,而不是消息,宁知然才没有刻意闪避目光。
可当看清楚提醒的内容时,他的手顿住,勺子离嘴两厘米,那口粥没有送进去。
按照常理来说,“提醒事项”都应该是自己设置给自己看,用祈使句,陈述句,或者更常见的,简短的词语。
但这是一条极其、极其奇怪的提醒。
既不像自己设置给自己看,也不像“提醒”,反倒更像是手机那端有着一个什么人在与顾承锐对话,问他——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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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出现的bgm ルージュの伝言 (胭脂红的传说)
第7章 琴屿 07
宁知然不敢说自己的第六感有多么准,但奇异地,他就是能百分之百笃定,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自己。
他默念,伴侣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信任、信任,没必要一上来先往最狗血的方向去瞎想。他信任顾承锐的人品,也信任自己看人的眼光:对方可能不是那么爱他,但不会是因为爱上了别人所以不爱他。
但这样的自我洗脑也没法掩盖问题所在:顾承锐要和他摊牌什么?
又是谁在提醒——谁在质问——谁在逼迫顾承锐和他摊牌?
若不是顾承锐闲得发慌,用毫无意义的问句来自己提醒自己,那就只能是有一个人,可以近距离接触到顾承锐,可以碰他的手机,还知道他的锁屏密码——宁知然都不知道。
这种传递消息的方式要比短信、电话、社交软件都不起眼多了。认真想查微信聊天记录,删了也能查到,可直接编辑在对方的提醒事项里,在想让对方看到的时候弹出来,却又完全无法追溯来源,确实是一个干净、稳妥的好办法。
宁知然呆了两分钟,那口粥早冷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立刻做贼心虚般地收回目光。手机屏幕已经自动暗下去了,他安慰自己,阳台离餐桌这么远,顾承锐大概根本没听见提示音,也不会发现他看到了这条提醒。
“你开哪个车?还是送你去律所?”
宁知然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单位地库:“你先走吧,我叫个车。”
顾承锐并没有注意到新提示,只是随意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答应一声,把包挎到胸前就走了。
他应当是顾及家中还有人在,关门动作很轻,而门本身又装了缓冲器,所以开合几乎完全没有动静,只有锁自动归位的机械声。
宁知然沉默地注视着它。
在他和顾承锐之间横亘着的,似乎是一扇罗生门。
计划赶不上变化,宁知然一“交接”起来就没了点,只好让顾承锐先回,自己结结实实把星期五一整天的班都上了下来,请了五一前最后三个工作日的假。
回到鼓浪屿上已经八点多,宁知然一路找上三楼,顾承锐在影音室里看一部无聊透顶的电影,大概是早晨起太早,音量又小,已经看睡着了。
房间里铺着厚地毯,宁知然脱下拖鞋走过去,半跪在长沙发椅的一端,探身,想把顾承锐握在手里的遥控器拎出来。
没想到顾承锐忽然惊醒,手臂无意识地一挡一挥,宁知然顾着躲就失去了平衡,往前栽去。
“哎!”顾承锐赶紧去接他,宁知然的牙又磕在他锁骨上,疼得两个人同时连声叫。
“遥控器!遥控器捅着我胃了!”宁知然努力撑起胳膊,给两具躯体间留出一点空隙,顾承锐便将遥控器抽走,扔到一边,宁知然又塌回他身上。
动作静止下来,宁知然才觉出屋里冷气开得很低,他穿着衬衫西裤倒还好,顾承锐大概是因为待久了,皮肤表面甚至有点冰。
宁知然的小腿动了动,用脚后跟从沙发另一端勾过一条薄毯子,借惯性一甩想甩到背上,结果用力过猛,直接把自己和顾承锐都兜头罩住。
顾承锐说了句什么,宁知然没听清,感觉到对方的手绕到他背后,扯着毯子往下拉,在拽平铺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屁股和大腿。
宁知然裹在布料里的皮肤有点痒,但他也不敢乱动,生怕就这个脸贴脸、腚对腚的姿势,再蹭出点什么事故。
毯子盖好后,最后一点不适也被解决,顾承锐两手交叠地枕在脑后,任由宁知然俯卧着,脸陷在他怀里,一起望向荧幕里的黑白影像。
宁知然大脑放空,什么也没看进去,忽听顾承锐问:“假请好了?”
“能从明天休到5月5号。”
顾承锐垂眼看他,意外地感叹:“够长的啊。”
其实也就九天,但对于宁知然来说确实是“奢侈”,顾承锐真情实感得都让人有点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