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读不回(12)
3月31日,在跳蚤市场淘货。
4月2日,去好心老板指给他的香水店,调出了Héroe。
宁知然在旁边问他话,嘴里面包没咽干净,还有些含糊:“阿嬷钩的那个挂坠也弄丢了?”
顾承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手上给小周打字:“日期删了,其他没问题,发吧。”
宁知然没有跟着顾承锐去吃午饭,躺在沙发上看电子卷宗,没看几眼又困了,心想不至于昨晚区区手活的余威这么强吧,多半还是吃了碳水的缘故。
醒时听到二楼隐约传来琴声,宁知然摇摇晃晃地上去,见琴房门半掩着,顾承锐背对他坐在凳上。
他对钢琴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是哪一首曲子,只能判断顾承锐应该是挺无聊的,无聊得都开始弹琴打发时间了。
顾承锐对钢琴就像对他的本专业一样兴致缺缺,不过是因为母亲来自音乐世家,又遗传了一双十指修长的手,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备了,不学简直说不过去。
他的阿公专做古董乐器收藏与拍卖,由此与阿嬷相识,西尔芙大厅里摆的那一架施坦威是阿嬷小时候弹过的,意义特殊,另外还有一架,早些年被她捐给了鼓浪屿的钢琴博物馆。
宁知然推门走进去,顾承锐抬头瞟见他,指尖没停,却往左挪了挪,给他空出一半琴凳来。宁知然就在他身侧坐下,泄力松了后背,脑袋轻轻靠到了顾承锐的肩上。
琴房没有开灯,完全是莫兰迪色系的沉闷午后,整间屋子最能点亮人心情的,是墙上演出照里顾承锐他妈妈的明艳笑容。
宁知然一动不动,静坐了半天,忽地抬起手,在顾承锐此刻没有用到的高音区,胡乱按下了几个音符。
顾承锐顿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停下乐曲的正常演奏,空了两拍,听了几秒宁知然随心乱弹出的旋律,随即便开始在中低音区即兴为他弹和弦。
这曾经是他们常玩的一个无厘头游戏。“学琴”这种奢侈品从来都是与宁知然无缘的,他只会用一指禅乱按。与顾承锐在一起后,偶尔得知对方点了这个技能,他十分惊讶,玩笑问:“要教教我吗?”
顾承锐却摇摇头,故弄玄虚:“你会的,不用人教。”
宁知然不懂,顾承锐便说:“随便弹,只要不停就行。”
他只好照猫画虎,学着顾承锐的手型,随意摁了一串键,摁到不记得是do还是mi,像忽然触发了八音盒的开关,浑然天成的合奏就那样柔滑地流淌出来。
宁知然没有指法可言,顾承锐可以错开手肘不干扰到他;宁知然的节拍是乱的,顾承锐可以垫上音符来弥补。但不论顾承锐“救场”救得有多么力挽狂澜,宁知然指下那不成曲调的主旋律,从始至终都清晰而鲜明。
哪怕一窍不通、天赋全无也不必担心,顾承锐会向他证明没关系,那都没关系。
由于坐得近,两人的手臂来回蹭着,有些痒,顾承锐感觉宁知然可能有轻微的皮肤饥渴症。
他自己不算一个习惯勾肩搭背的人,当年愿意亲近宁知然,只是因为喜欢他;宁知然表面上好像也没有对亲密接触多么热络,大概是觉得矫情肉麻,但顾承锐发现他其实非常喜欢被他抱着,挨着他睡觉,或者仅仅像这样贴他坐着,什么也不做。
他开车时常玩宁知然的手,也是出于这个考量。
可顾承锐又想起他们第一次闹别扭,或者说冷战,或者说矛盾——他们分手的端倪,好像就是在学校西门外的天桥上,87路公交车从脚下呼啸而过,他甩开了宁知然的手,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那时候年轻冲动,少不更事,爱也成了伤害,不爱也成了伤害。
良久,琴声止住,顾承锐忽然转过头去:“对不起。”
宁知然一愣,神色微动:“怎么了?”
顾承锐:“……没怎么。”
沉默几秒,两人同时开口。
顾承锐:“雨停了,出去走走?”
宁知然:“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第10章 琴屿 10
雨后的鼓浪屿弥漫着湿漉漉的潮意,顾承锐和宁知然并肩走着,这次没有一前一后,没有牵表带,也没有牵手。
散步创造出了一个无聊的场合,适于敞开心扉谈一谈。但两个人都在拖延,等对方进入正题,沉默的时刻又尴尬,宁知然只好百无聊赖地开始刷手机。
他随便点开了一个不太常用的app,工作室偶尔会在这个平台上拿顾承锐的账号发布一些内容,比如没能放在攻略里的信息,或者在视频正片之外的彩蛋或照片。宁知然是在分手后不久关注的,说起来感觉这种行为像视奸前任,但他又给自己找理由,就算不再是顾承锐的老婆,他也还是顾承锐的老观众。
平台的大数据极其智能,宁知然一点开首页,就被推送了一条和顾承锐有关的帖子,发帖时间一个月前,大概因为他太久没点开这个软件,所以直到今天才推到他眼前。
内容没什么特别,就是有位观众在塞维利亚偶遇了顾承锐,还正好是在那家香水店里,po出了合照,帮他打了码虽然没什么用,还发了一长串感叹号说“真人帅得发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宁知然更懂得顾承锐帅得发光这件事了,尤其在床上简直帅得光芒万丈,但这不重要,真正吸引宁知然的是帖子发布的日期——4月2日。
帖主用的措辞是“今天偶遇”,那么顾承锐去香水店应该就应该是4月2日当天。
宁知然盯着这个日期,迟钝地想,这一天他还没有穿越过来呢。所以,原本会收到这份礼物的人,还是那个在相片里与顾承锐爱得真假难辨的宁知然。
他不禁有些困惑,那个宁知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别扭?
顾承锐又是不是真正愿意经营这段婚姻、愿意用心为那个宁知然准备礼物呢?
4和2这两个简洁的数字,在宁知然眼里渐渐陌生起来,他脑海中闪过顾承锐询问那家麻辣拌是否还开着时的迷茫,一瞬间,被强行按下的怀疑又蛮横无理地闯入脑海中——
已知4月2日的宁知然不是现在的宁知然,如果4月2日的顾承锐也不是现在的顾承锐,那么为他挑选礼物的,也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若即若离的顾承锐,而是真正与宁知然相爱的那个顾承锐。
顾承锐送出的确实是“自己”亲手调出的香水,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对收礼物的人的感情。
宁知然以为自己得到了那样特别、珍贵的心意,以为念念不忘的人终于失而复得,却原来也是假的吗?
当时空的秩序被打乱,就算住进已经与宁知然结婚的壳子里,来自某个过去或者未来的、分了手的顾承锐,依然不愿意改变自己,去为一段并不相配的感情磨合吗?
宁知然有些绝望地想到这里,更加绝望地意识到这是合理的。只是来自不同时空而已,他们归根究底都是顾承锐一个人,而如果他真的会强迫自己去屈就一段早已棱角横生的爱情,那就根本不是顾承锐了。
这是顾承锐真正想要和他“摊牌”的事情吗?
宁知然蓦地抬起头来,惊觉他们已经从福建路走到了鸡山路,右手是安献堂的大门,左手便是基督教会墓园。
顾承锐闲聊一般随口道:“小时候阿嬷讲过好多关于鼓浪屿的鬼故事,什么半夜弹琴的,房子像棺材的,光西尔芙就有两箩筐。”
宁知然顿了顿,问:“那你相信吗?”
“放八九岁我肯定不信,”顾承锐犹豫片刻,“但现在……感觉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宁知然愣了一下,却听他立刻又道:“信不信我都不怕这个,还不如跟我说辣条都是拖把做的威力强。”
“我姐以前也这么骗我,”宁知然侧眼笑,“不是,你怎么也吃辣条呢?”
“我怎么不能吃辣条?阿嬷管那么严,越不许才越想尝尝。”
宁知然感叹:“阿嬷在这些事上管得严,你找个男的结婚倒又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