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帝王的心腹大患(88)
祭台前忽然传来一阵怒吼。
下一刻有寒光从江玉珣的面前闪过。
而他也终于支撑不住彻底脱力,重重地坐在了满是血污的祭台上。
在他的背后,站在商忧那一边的巫觋连忙上前去拦。
方才静了一会的众人,再一次陷入对峙,甚至提起手中武器打了起来。
耳边瞬间一片嘈乱。
借着陶灯微弱的光亮,江玉珣看到了一把长刀。
有人正疯了似地提着长刀向自己砍来。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给我个痛快的,总比当什么人牲好。
长刀划破空气。
利刃刺入皮肉生出的闷响,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江玉珣的耳畔。
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没有到来。
怦怦——
江玉珣蓦地睁开了眼睛。
朝他而来的巫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鲜血。
呆呆地低下头,只见一截银白的剑刃穿透自己的身体从胸口刺了出来。
下一瞬,便失去所有意识,如烂肉般摔在了祭台之上。
江玉珣抬眸向他身后看去。
祭台另一端,无数盏烛火在此刻亮起。
一身玄衣的天子正负着烛火而立,垂眸看向自己。
浅灰色眼瞳中是还未敛起的杀意。
在一瞬间,寒过了昭都的漫天霜雪。
……应长川?
他怎么真的来了?
怦怦,怦怦——
江玉珣的心脏剧烈的跳动,拼尽全力将血液泵向全身。
险死还生,他的心跳从未像此刻这般快过。
伴随着一阵巨响,江玉珣的左手忽地一坠。
等他反应过来时,方才禁锢着他的铁链已被砍断,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江玉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这该不会是我死前的幻觉吧?
下一刻,天子缓缓俯下身去。
等江玉珣缓过神来时,一件沾染了淡淡龙涎香的狐裘,便已被应长川轻轻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温热的感觉瞬间将他包裹。
应长川的唇边终于漾出了一分熟悉的笑意。
与此同时,忽有人狼狈地从远处跑是“血洗”也毫不为过!
祭台上一片死寂。
片刻后,慵懒的语调再一次于众人耳畔响起。
应长川轻轻替江玉珣撩起压在狐裘下的长发,终于起身漫不经心地笑道:“孤替司卜大人清理门户,有何不可?”
前话间,上百玄印监从祭台外涌了进来。
方才叫嚷着要杀江玉珣的巫觋,已被押在了刀下。
意识到大势已去。
其余巫觋愣了一下,纷纷腿软跪倒在地,作势要向应长川行礼。
但是天子却未多给他们一个眼神。
应长川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名年老的巫觋,旋了一下手上的玉戒笑着说:“巫觋大人的打算,孤已知晓。”
“想来大司卜这些日身边无人服侍的确寂寞……既然如此关心他,那不如由你等充当人牲,去陪伴大司卜吧。”
最后直接点名道:“不知少司卜意下如何?”
应长川的个子本就极高,此时更是站在祭台之上。
他回眸向众人看去,眼中满是漠然的笑意。
在此之前,从未有巫觋充当过“人牲”。
应长川的话完全是将聆天台百年颜面扔在脚下任人踩踏。
但是此刻,祭台四周竟然无一人敢有异议。-
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烛火飘摇。
更吹得祭台上的血腥味肆意飘散。
此时,商忧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皮肉之中。
他咬着牙抬手行礼:“……是,陛下。”
鲜血顺着掌心流入衣袖。
祭台周围的巫觋,也随他动作一道重重把头磕向地面。
应长川再未多看他们一眼。
他再一次俯身,把江玉珣从地上扶了起来。
过于宽大的黑色狐裘,有长长一截拖在了地上。
已经烧得晕晕乎乎的江玉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摆手。
末了下意识弯腰,想要提起衣摆。
应长川自己倒是并不在意:“不必。”
江玉珣强行提起精神,默默从应长川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腕,尝试着站稳走下祭台:“陛下,臣自己可以……咳咳,臣身上沾了血污。”
聆天台的祭台上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血腥味重得无法忽视。
说话间,祭台外石质甬道内的灯火也全部亮了起来。
入眼竟然是一片棕褐。
……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江玉珣看清,忽然有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背,虚落在了他眼前。
与此相伴的还有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江玉珣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推开应长川。
对方却如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淡淡道:“甬道内是人牲。”
……!
江玉珣的手指瞬间一麻。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天子轻轻捂着江玉珣的眼睛,缓步走向甬道:“是前朝人牲,用来为祭台增添灵气的。”
方才那些棕褐色的物体,都是前朝留下的经过特殊处理尸体。
……不愧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皇帝,应长川看到这一幕竟还能面不改色。
知道甬道内是什么后,江玉珣立刻打消了将应长川手扒拉下去的念头,乖乖地把手垂了下去。
此刻,甬道内悄无声息。
应长川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一掌几乎可以盖住江玉珣一整脸。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也似丝带般朝他掌心缠绕。
江玉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烧到晕晕乎乎的他,忽然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奇怪。
“陛下……”
“怎么?”
江玉珣原本想问玄印监是不是没有跟上来。
但开口却是:“您怎么会在这里?”
应长川:“……”
邢历帆走后,再无官。员来流云殿。
向来喜欢安静的应长川,不知怎的竟不适应起来。
恰巧今日休沐,想起上回在江家田庄里发生的事。
天子随之起了离宫之意……
没想到应长川到江家后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反而遇见了几名心惊胆落的家吏。
天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此刻的江玉珣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
他小声念叨起要是有下辈子的话,一定老老实实做人,再不以身犯险……”
他越说声音越小。
应长川忍不住轻轻笑了起,一边轻轻地眨着眼睛:“往后臣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玄印监。”
江玉珣的睫毛极长,此时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轻扫。
如羽毛一般,在应长川的掌心撩动。
它轻轻扫啊扫啊。
带不出的感觉。
这感觉于顷刻间顺着指尖传遍了四肢百骸。
应长川的脚步不由一顿。
他下意识将虚搭在江玉珣眼前的手落下,轻轻地触了触身边人微微泛烫的额头与眼睫。
“怎么了,陛下?”
“没事。”
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应长川,早就见惯了生死。
往日征战时,总会有军士因“劫后余生”而庆幸、豪饮。
直到今日之前,应长川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江玉珣的额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愈发滚烫。
烧得厉害的他,无意识地向前去追赶寒意,等反应过来时已在应长川掌心蹭了两下。
若是往常,小江大人定然会被自己过分大胆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此刻,烧糊涂还在强撑着行走的江玉珣,仍在嘟嘟囔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想到今天惹来的麻烦,他不由紧张起来:
“陛下,您是在生气吗?”
顿了几息,应长川轻声道:“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