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帝王的心腹大患(107)
马背上,江玉珣咬紧牙关,并攥紧了手中缰绳。
同在此刻,他身边的薛可进额间甚至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砰——”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破空之音,巨大的被烧得通红的铁球飞向半空,覆在火球外的油纸熊熊燃烧,在瞬间灼化了雪与冰。
江玉珣的心也随铁球一道高高地悬了起来。
他不由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敢眨地向前看去。
铁球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并于落地的刹那发出巨大的一阵砰响。
“轰——”火焰燃了起来。
哪怕提前遮住了耳朵,江玉珣所骑的战马还是不安地在原地踏步,同时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火焰于野地上熊熊燃烧,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以铁制成满是尖刺的“蒺藜”便自火球内炸出。
于顷刻之间刺向周边几十匹马的足、腿之上。
“成了,成了!!!”薛可进当即忍不住高声道。
“火器”的研发高度机密。
哪怕是在军中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此刻他们全部聚集在这小小的山坳之中。
“万岁!!!”
“他日折柔定将彻底败于我大周火器之下!”
薛可进与服麟军将士们的眼睛,瞬间通红一片。
服麟军随应长川征战南北,不知与折柔交过多少次的手。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故友死于折柔的铁骑之下。
见试验成功,山坳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就连风雪也被这阵声音震得大了起来。
然而紧张到极致的江玉珣,脑海内竟有一刹那的空白。
他耳边忽然“嗡”了一声,周围人的欢呼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火器真的成了?
寒风夹杂着粗粝的雪花朝着江玉珣刮来,顷刻间便带走全部体温。
旁人忍不住伸手去挡,但他却如不知道般继续呆坐在原地。
江玉珣的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大半年时间过去,如今的大周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历史不同的道路。
但是“周、柔之战”却始终似一柄悬剑,挂在江玉珣的头顶。
时常令他不安、焦虑。
直到这一刻,寒风卷着火药的气味将江玉珣包裹。
几个月来笼罩在他心中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些许。
那场直接拖垮大周的恶战,似乎也不再那么凶险……
“江大人!我去看看马匹——”
直到薛可进转身朝他欢呼,并打马向山坳之间冲去,江玉珣终于缓过神。
“好,薛将军。”
语毕,江玉珣慌忙俯身用手抚摸战马的脖颈,安抚起了它的情绪。
“江大人!这‘蒺藜火球’的威力果然惊人!”说话间,士兵已经合力将方才摆在山坳间的马抬了过来。
——这并非真马,而是由木架、稻草制成的假马。
江玉珣随之下马去看,同时忍不住第一时间询问:“威力具体怎样?”
“您看!”士兵一边说一边撩开稻草向江玉珣展示“马”腿上的伤,“小腿处的木骨,已经被铁蒺藜彻底削断!大腿处的蒺藜也没入了一大半。那火球爆炸时产生的威力,果然不是人力能及的。”
他的语气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自多年前大败于应长川手中后,折柔便开始养精蓄锐。
任谁都能看出,未来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等待着大周。
可是火器的出现,却令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伴随着他的话音,一袭玄色劲装身披黑色狐裘的应长川也自山坳另一头走了过来。
他身上沾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与龙涎香混在一起,竟无比和谐。
应长川并未下马,仅垂眸看向人群中央的假马。
几息后,他再将视线落于江玉珣身上,并眯了眯眼睛问:“爱卿以为除了火器外,攻打折柔还需再做什么?”
江玉珣不由转身向应长川看去。
听到天子的话,众人皆安静下来努力思考这个问题。
还需要什么……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轻轻摸了摸自己手边的战马,再郑重行礼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更需提前训练己方战马,尽可能使它脱敏。”
应长川挑眉道:“此话怎讲?”
“马这种动物极其容易受惊,今日实验前臣已经用布料遮住了马的耳朵,但它还是露出了焦躁不安的情绪。一场爆炸尚且如此,到了战场上遇到接二连三的爆炸与重响,马匹的状况定然更加糟糕。”
江玉珣的话音一落,周围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别说是火器了,如今距离“马镫”的诞生还没有过去多久,这个时代的骑兵尚且稚嫩非常。
此前主要指挥步兵的将军们,在江玉珣提到这里之前,都没有清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应长川缓缓点头,垂眸朝新任命的太仆看去:“韩大人记下了吗?”
被点到名的太仆连忙起身行礼:“臣记下来了!今日回昭都后,臣定立刻着手研究此事。”
“蒺藜火球”内除了“蒺藜”以外,还有沥青、干漆、麻茹等物。
火球炸开后,里面这些东西就在地上剧烈燃烧了起来。
山坳中间的风雪渐弱,说话间大火终于缓缓地熄灭了。
太仆话音落下后,应长川方才点头,再次驱马向着山坳间走去。
江玉珣拢了拢衣领,犹豫了一下也随他一道向前而去。
……看他表情便知,驯马脱敏一事,应长川绝对早就已经想到了。
可他却不主动提起,反点自己来当众说出。
想到这里,江玉珣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应长川的行为,看上去好像是在帮自己于军中立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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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山坳间折腾了大半日。
等离开这里回往服麟军营的时候,已经是当日傍晚。
此时雪下得愈发大。
但应长川并不着急回军营,而是一边骑马慢走,一边带众人仔细查看军营四周的屯田。
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如厚厚一层棉被覆盖在田地之上。
瑞雪兆丰年,新屯田地内的小麦,收成定然不会太差。
看到这里,江玉珣的心情也不禁愉悦了起来。
然而开心不能御寒。
看着看着,他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听到背后的声响,走在前方的应长川忽然转身轻轻道:“折柔的风雪要大过昭都许多,爱卿想好要去了吗?”
江玉珣不由愣了一下。
……应长川突然提起这个,难不成是在试探自己?
几日前,少府把去往折柔的使臣名单送到了御前,其中就有江玉珣的名字。
当时应长川只看了一眼未置可否。
江玉珣还以为应长川已经忘记此事,没有想到他今日竟突然提了起来。
身披灰白色狐裘的年轻尚书立刻回答道:“臣已经想好了,此行非去不可……况且出发折柔也不着急这几天,等到开春之后,北地也会逐渐温暖起来的,届时气候与昭都便没什么两样了。”
应长川笑着看向北方,他的视线似乎已在刹那之间穿透厚重的云雾,看向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折柔。
见天子还没有点头,江玉珣不由着急道:“陛下不是也在春天去过折柔吗?应当知道那里的气候吧。”
——应长川率兵大胜折柔,就是几年前的春天发生的事,这一点史书记得清清楚楚。
闻言,应长川不由微扬眉梢,同时漫不经心地说:“折柔春日依旧严寒,寒风吹裂皮肉使之与铁甲粘连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情。”
“嘶……”江玉珣的皮肤不由随着应长川的话幻痛了一瞬。
史书只记载了战争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并没有讲述这些细节。
应长川一边缓缓策马向前,一边继续说:“遇到这样的情况,须用银刃剜下皮肉才可脱掉铁甲。直接卸甲,只会撕裂更多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