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官家/福宁殿(下)(24)
赵世碂示意他继续说。
“他们说,西夏三皇子有亲笔信令他们带给您。”
一听这话,赵世碂也不再犹豫,他骑马先回家看信。
扮作商队去西夏的那些人成功将黄金送予三皇子李凉承,李凉承缺钱缺得很,欣然收下,此时写给所谓商队“主人”的信,赵世碂正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无非便是深表感谢,日后发达了定不忘他云云,还保证要给他多少好处,明显就是想继续伸手要钱。
赵世碂笑,他给啊,只要能把李凉承捏在手上,他愿意给,这是最简便的法子。他将信放下,对去西夏的那批人道:“你们光见了三皇子,可有与大皇子搭上关系?”去一趟西夏路途也算不短,赵世碂自然不浪费任何一个机会,叫他们最后好能一同将大皇子见了。
“郎君放心,大皇子实在是比三皇子还好接触。咱们到西夏之后,花了好大功夫,三皇子才愿见咱们,是以才拖到此时归。三皇子为人十分谨慎,大皇子却不然,我们仅说有宝物上供,他就见了,不过送了一些黄金,他就高兴得很。”
“成,这事儿,你们办得好。歇几日,你们便再去,这次给李凉承送更多。账本子与礼单一定要多备几份,家中也留一份,给洇墨保管。”
“是。”
赵世碂说罢,就匆匆要走,已换了一身寻常碧色衣裳的洇墨走来,迅速问道:“郎君,金明池到底出了甚个事儿?”
“阴差阳错,赵从德跑了。”
“啊?”洇墨慌道,“可是婢子办错事儿了?”
“不是,你们做得很好。”赵世碂说着,本已走过洇墨,脑中倒还警醒着,他又回过头来对洇墨说,“上回穆扶说叫几个会读书的小子去接近钱商,如何?”
“这个婢子是知道一些的。穆叔走后,常叫婢子去过问的。钱商家中有两位郎君,一位十二,一位十三,都还在读书,是家中请了先生专门讲书的。据闻钱商再忙,每月也要抽几日专门给两位郎君亲自讲课。这两位郎君书读得好,但是被家里拘得紧,难免要偷溜出来玩耍,却又没有银子,于是咱们的人便与他们搭上了话。按他们所说,钱商的儿子很信任其中一位,还邀他去家中做客,怕是很快就能上门了!”
“其余法子呢?这样与钱商结识,也太慢了些。”
洇墨无奈道:“没法子呀,郎君,钱商十分谨慎,轻易不与人来往,人人都道他清廉。他从来不收礼单,节庆礼单也不收,也少与人喝酒,真是只能用这个法子。前些日子,婢子还亲自去盯了呢,他当真毫无错漏。”
“你寻个时候到他家中看看。”
洇墨苦恼:“郎君,他家真不好进,护卫一看就是身手不错的,即便是夜间,院墙上也有人不时巡看。仅靠婢子,真不够,眼下人手也不足。”
赵世碂皱眉,只好道:“你继续盯着,钱商此人,问题极大,万不能错过一丝一毫。”
“是!”
“其余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郎君这是要?”
“去寻赵从德。”
赵世碂转身上马便走,他亲自带人又将城中边边角角搜了一遍,还是未搜到,可见赵从德的确已离开东京城。此事十分怪异,他安排了人在人群中故意挑起百姓们的好奇,他搜查途中也问了这几人的话,他们均道赵从德与福禄是被人群给分开的,当时也有其他人在人群中故意挑事。
可他们离得远,也没能发现另一波挑事儿的人是谁。
无论是下手整治孙太后和赵从德,抑或赵琮为了他要保下赵从德,皆是忽然发生的事儿,又是谁能这样灵活地随机应变?
此人定在他们之中。
赵世碂想了许久,只有钱商令人怀疑,且今日钱商对他的那抹笑意很能令人深思。钱商是个聪明人,与他对视,竟也不慌。钱商是太过清白,还是太过不把他们当回事?又或者是对他还有其他企图?对他示好?
若此人的确是钱商,钱商的目的又是什么?钱淑妃又是否知情?
偏偏针对钱商此人,他上辈子的经历毫无用处。
赵世碂心态还算尚可,也最经不得其余人的逼迫与所谓高深莫测,旁人越是逼他,越是表现得多么神秘,他反而更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来。钱商有秘密,他也有自己的法子。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赵从德。
赵琮已派人分别往太原、宋州与西南去找赵从德,人手已是足够。他也没什么好做的,毕竟他再有上辈子的记忆做帮,也无法知道赵从德到底跑去了哪里,也仅能猜测。
但他能去找另一个人。
他打定主意,便快马加鞭地回金明池。
赵琮正与萧棠议事,姜家有鬼,他更是抓住了赵从德的错漏,这样的事却不能广而告知,更不能毫无证据就堂而皇之地说将要打仗,太过轻浮,只会使全城恐慌,十分荒唐。
他只能与真正的心腹商量。即便无有证据,他自己要先做好完全准备。
谢文睿在登州,赵世碂又不在,还有萧棠。
萧棠听赵琮说了赵从德与姜家所做之事,自也大吃一惊,随后便与赵琮商议起正事来。大宋向来重文轻武,就连驻军都是由文官来管,那些个将军在和平年代大多是摆设之用。赵琮亲政后才稍微改变现状,即便如此,也不过文官与武将各掌一半罢了。
但武将地位向来不高,也常年被文官统管,除了太原府。大宋的文官,尽管没有实战经验,但是论起兵法来,人人都能说上许多,萧棠自也是。
赵琮当然不会令文官带兵打仗,也知道纸上谈兵无用,但这些文官大多能提出很好的想法。他与萧棠对坐,桌上放着大宋的疆域图,赵琮边说,萧棠边记录下各地的兵力,又见赵琮亲自在上头画各式箭头。
两人说得格外忘我。
赵世碂从外走进,走路带风,檐上垂挂着的幔帘都被带得飘起。
赵琮回头,只见赵世碂伸手撩开恰好飘到面上的幔帘,赵世碂直直走到他面前,行礼便道:“陛下,我想去趟宋州。”
“朕已派人去搜查,又何必你亲自去。”赵琮以为他是要去找赵从德,不大愿意,赵世碂的身子还未彻底好,万一出去一趟,又引起事端来,再伤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
“陛下,让我去吧。”赵世碂坚持,这事儿是他做得不对,他只想补救。他找不到赵从德,却能去抓赵廷。上辈子时,赵廷可谓是与赵从德父子俩狼狈为奸,一同做了不少恶事。虽说如今已有大变,赵廷也不再是从前的赵世廷,他总觉着,赵从德还会与这个儿子搅在一处。
他只想在两人遇到前找到赵廷,况且也只有他知道赵廷到底住在何处。
“不行。”赵琮却坚决反对。
“陛下——”
“你身上伤还未好,那么多禁兵,又何必要你去?你就待在开封!”
“陛下,让我去吧!”赵世碂抬头看他。
萧棠有些不自在,行了礼,先退下去。
他一走,赵世碂立刻跪在地上:“陛下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
“你又拿这个来威胁朕?”赵琮眯眼。
“陛下,我说过要做你的刀与盾,你也应下了。可若是我一直只会在你背后,我又如何能护你?我已经十六岁,我长得这样高,早已不是孩童。陛下,让我去吧。上回在淮南时,不也是如此?我能将事情办好的!”
赵琮不说话。
“陛下,我只求做一个对你有用的人。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要保护陛下。”
“朕也不需要你的保护,朕也想保护你。”
“陛下,让我去。”赵世碂直接以额头贴面,伏在地面上。
赵琮看他的后脑勺看了会儿,轻声无奈道:“你去吧。”
“陛下?”赵世碂惊喜抬头看他。
“早去早回。”
“好!”赵世碂立即站起来,转身就走。只走一步,触目便全是因风而忽然飘舞的妃色幔帘,美极。他心中叹气,原本是多好的一个端午。
他又退回来,再走到赵琮面前,定定看了赵琮半晌,弯腰在赵琮眉心亲吻:“陛下,我会快些回来的!等我!就在这儿等我!”赵世碂说完,大步而出。
萧棠这才又再回来,他看了眼出神的赵琮,轻声道:“陛下?”
赵世碂走后,幔帘也不再跳舞,赵琮收回视线:“坐吧,继续商议。”
“陛下也宽宽心,世子毕竟是郎君的父亲,遇到这种事儿,他也觉得面上无光,肯定愿意亲自将人抓回。”
“孩子大了总要往外飞的。”
萧棠露出些微笑意:“多出去飞,才能变得愈加强壮,往后也才能飞得更高。陛下宽心吧,他出去一趟,手下总要带许多人。事情还未十分严重,这一路定是平安的。”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赵琮伸手点点疆域图,“继续。”
“是。”
第152章 一日不见岂止三秋?
赵从德被人迷晕带走后, 半道上就醒了。他也是心力交瘁, 不长的时间内被人迷了两回,且他腰上的伤口还在, 未经处理, 疼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在马车上, 此时到底受了惊吓,也不敢再出声嚷嚷。
赶车之人似乎察觉到他已醒来, 行到一处偏僻地方, 竟撩开帘子进来看他。
他戒严地看着马夫,不敢说话。
马夫十分和气, 笑着温声道:“世子您放心, 我是得姜世子之命来救您的!”
赵从德不大相信, 讶异地看他。
“您看!”马夫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来给他瞧,赵从德仔细一瞧,的确是姜未的物事,还是他从前亲自挑了送到太原府的。马夫再道, “陛下要杀您, 姜世子命小的来救您的!哪料到底来晚一步, 幸好金明池内有人配合!”
赵从德正处于惊慌当中,也来不及细想话中漏洞,而是有些信了,却还是问:“我们现下要去何处?可是要去太原府?舅爷有何打算?!”
“世子,姜世子一直惦记着助您上位呢。只是如今太原府的境况,你也是知道的, 自从杜誉去了——”
赵从德气道:“赵琮此人阴险狡诈!早就发现我与姜未的暗中打算,却还要装模作样至今!不去太原,又能去什么地方?”
“姜世子的意思是,由我护送您去西南一带。”
“去那处做甚?!西南处的蛮夷最难对付!景致不好,吃穿都不好,湿沉沉的,本世子不去!”
马夫又劝了他许多,赵从德怎么也不答应,马夫敛起笑容,直接一掌又将他劈晕。马车往前又行了片刻,到得河流旁,边上正停着一艘船。马夫一刀砍断缰绳,朝马屁股上一挥,马嘶叫着跑远了。
他将赵从德抬出来扔到船上,拿起一把斧头,将木制马车砸散,统统踢到水中,顺流而下。直到地面再无痕迹,他才跳上船,船只往南驶去。
孙筱毓自嫁给赵廷后,其实并无好日子过。
她嫁来时,倒也还算风光,赵宗宁对她不错,架势是摆足了,赵廷表现得也较为平和。只是等送嫁之人都回开封后,赵廷便本性全部暴露,还立即将她、一些女使,与她的嫁妆拉走,拉到另一个庄子里头。
她全程被蒙着眼睛,压根不知是怎么到的。
到了也才知道,原来赵廷这些年压根不住在魏郡王府安排的庄子里,他另有地方住,是一处十分偏僻的庄子。他是郡王府的弃子,很少有人来,竟从未有人发现他实是住在此处。庄子里伺候的人很少,却全部只听赵廷的话。
她想问明白,一见赵廷阴郁的眸子便什么也不敢再说。
毕竟,她如今只想活下去,也只想照顾家人,她只能讨好赵廷。
只是她也没料到,她嫁来没多久,太后淫乱后宫的事儿便传了出来,传得有模有样。赵廷本就待她不好,此事一传到宋州,赵廷便将她痛骂一顿,骂她不要脸面。
孙筱毓只能避到自己的院中,她独自住着一处院落,乡下庄子,地方大,她住得倒很宽敞。她正为孙太后的事儿忧心,却不料本对她置之不理的赵廷忽然来见她,她原本在看书,见他过来,立即将书压到身下。
赵廷不屑地笑:“还当自己是燕国公府的小娘子哪?”
孙筱毓敢怒不敢言。
赵廷会打人,更会打女人。赵廷长得如同每一个赵家人,俊逸非常,只是他在这样的地方长大,被人厌弃,性子十分扭曲。且他好色、好酒,眼下常年有着一片雪青。
她怕赵廷还要打她,岂料赵廷这回并未打她,也未喝酒,只是皱眉道:“收拾箱笼去,你嫁来时,赵宗宁给你添了不少的妆,全部带上。”
孙筱毓惊道:“收拾箱笼做甚?”
赵廷懒得解释,只道:“我们要离开此处。”
“我们为何要离开此处?!这个时候,离开这儿,若是被人知道,王府的人定要抓我们回去!陛下也要抓我们回去!”孙筱毓将声量拉高。
赵廷面色立即一冷,拿起一旁的书册就往孙筱毓脸上砸去,砸了一册又一册,怒道:“王府已经被封!我再不走,留在这儿等赵琮亲自来杀我?!”
“什么?!”孙筱毓不解,为何郡王府也能被封?那可是赵世碂的家啊!
赵廷不与她解释,只道:“有人传信于我,开封府出了大事。今晚我们便走!你即刻收拾东西去!”
“我不走!”
“你不走?”赵廷寒笑,“成啊,你不走,把你的嫁妆留给我,我杀了你,我自己走!”
“你敢杀我?我是陛下赐的婚!”
“哈哈哈。”赵廷笑,“赵琮还能当多久的皇帝?他杀我?若有一天,我总会亲手杀了他与赵世碂!”
“你——”
赵廷上前,卡住她的脖颈,一字一句道:“是否跟我走?”他怎会杀了孙筱毓,万一将来没有后路,留着孙筱毓的命,回到京城也有个说法。
孙筱毓差点被他掐死,只能流着眼泪点头。
赵廷这才松手,再威胁几句,转身出门。
赵廷昨日才得知孙太后的事儿,今儿就收到一封不留名的信,信上只说魏郡王府已被封,更说赵从德与孙太后私通之事暴露,说陛下要杀他们一家。他本不信,谁料午时有出门打听消息的厮儿回来,报道郡王府的确已被封,他才惊觉大事不妙。
但他也察觉到了一丝生机,这些年来,他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早已受够了这里。既然已到末路,既然魏郡王府都被封了,他何不干脆逃出去,找到一条生路?
他早就想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当晚他们俩便带了少数的几个下人,乘船南下。
赵廷见她听话,嫁妆的确都已带上,才未继续打她、骂她,转身走出船舱。
孙筱毓松了口气,她将她的乳母留在了宋州。幸好她的乳母本就年纪大,长得也不起眼,赵廷更少往她那儿去,尚未察觉。
在孙筱毓心中,陛下是个极为厉害的人,将来无论什么境地,她绝不背叛陛下。她只想活着,她微微发着抖,坐到地上,贴着船板,听船外水声,也有些迷茫,不知这条路又将是何路。
只想活着,为何那样难呢?
赵从德未去宋州,赵廷也离开了宋州,赵世碂赶到后,自是扑了个空。
这是件挺挫败的事儿。
他特地为抓赵廷而来,没料还是晚了一步。
自打重生以来,赵世碂还从未这般郁卒过。
侍卫们在庄子附近的村落与镇上搜问了一番,得知赵廷是坐船走的,船是赁的镇上一个富庶人家的,那是个极老实的人家,一问三不知。赵廷未雇船手,也未从码头走,查不出行踪来。
他略微思索一番,又派人去福建,赵廷的生母,原先的徐侧妃正在那处,没准赵廷会去。即便不去,赵廷怕也与那处有联系。
他自然不能再跟着,否则赵琮定是要气的。
他难得有些丧气,再带了余下的人回开封。
一回到开封府,因还在端午节庆里头,城中照例热闹。
赵世碂走过城门,看城中热闹,倒是恍惚片刻。百姓们真是最为无知的,但无知最快乐。他们也无需知晓热闹背后的暗潮涌动,更无需知晓战争兴许即将来临,他们只需享受这片盛世。
只是盛世从来都是最难的,难以开建,也难以维持。
赵世碂握紧缰绳,身置这片热闹当中,也终于将自己的情绪缓慢调节好。他不应该太过依赖于上辈子的那些记忆,这辈子早就不一样了。多少暗潮涌动,多少战争来袭,他都不该为之郁卒。
上辈子,那样的他都能登基,这辈子他也能护住赵琮。
总归他陪着赵琮站到最后一刻。
他将缰绳一拉,正要往金明池行去,却瞧见前方的洇墨。
洇墨似是等他已久,见他过来,立即高兴地往他跑来,站在马下,仰头看他:“郎君!您可回来啦!”
“又出了何事?”
“……嗯。”洇墨有些犹豫。
赵世碂索性翻身下马,自己牵着马,与洇墨边走边说。
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赵世碂也算是亲身体会了一回。
孙筱毓留下的乳母暗自回到开封府,也不敢去其他地方,只按孙筱毓的说法,去赵府找赵世碂。赵世碂不在,她什么话也不说,只说自己是孙大娘子的乳母。
赵世碂眼睛一亮:“人在何处?”
“在马车上呢!婢子带着她,就在这儿守着郎君回来!”
赵世碂立即去马车见那位乳母,乳母有些怕,但好歹将话说完整,讲了赵廷为何要带着孙筱毓离开宋州。自然,这些话全是在孙筱毓的立场上,不过赵世碂终于抓到一丝线索,他问道:“传信给赵廷的是什么人?”